儒效?儒效?(4)

《尚书·武成》并不像孟子所认为的那样不值得信赖。违背了自己先验的理念就说历史不真实,看来“尽信书不如无书”这句话似乎最适合《孟子》一书。道统中的武王伐纣过程也并不象儒家两千年来鼓吹的那样天下归心,“剪商”是周的长期战略,“剪商”过程充满血雨腥风,武王也有凶残的一面。《逸周书·克殷解第三十六》上说:武王答拜毕,先行入城。去往纣王所在的地方,就亲手射了尸身三箭。然后下车,用轻吕剑刺纣王尸身,用黄钺大斧砍下首级,悬挂在太白旗上示众。又去往两个王妃所在的地方,她们已经自缢。武王又射了她们三箭,用轻吕箭刺向尸身,用铁质大斧砍下首级,悬挂在小白旗上示众。(原文:武王答拜,先入适王所,乃克射之,三发而后,下车,而击之以轻吕,斩之以黄钺。折,县诸太白。乃适二女之所,既缢,王又射之三发,乃右击之以轻吕,斩之以玄钺,县诸小白。)

但道统的影响比一般人想象的要大得多。清儒崔述(1740—1816)见《逸周书》上述一段,就认为已死而残其尸,圣人不会这样残忍,所以定《逸周书》为伪书。(《崔东壁遗书》,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第193页)。

儒学在二十世纪退出历史舞台后,中国学者才开始清算儒家的这种愚昧的见解。梁启超在1921年就指出:“……孟子因《武成》‘血流漂杵’之文,乃叹‘尽信书不如无书’,谓‘以至仁伐至不仁’,不应如此。推孟子之意,则《逸周书》中《克殷》、《世俘》诸篇,益为伪作无疑。其实孟子理想中的‘仁义之师’,本为历史上不能发生之事实,而《逸周书》叙周武王残暴之状,或反为真相。吾侪所以信《逸周书》之不伪,乃正以此也。”(梁启超,《中国历史研究法》,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第112页)

今人赵光贤对《逸周书·克殷》也解释说:“我们剥去武王的圣人外衣,他杀如纣这样的暴君乃是情理之常,丝毫不值得大惊小怪。”(赵光贤,《<逸周书·克殷>篇释惑》,《传统文化与现代化》,1994年第4期)

另一个改造历史的高手是《汉书》作者班固。班固一方面批评司马迁写“谤书”《史记》时将黄老放到了儒家前面,说他的是非观和圣人不同,论说大道则以黄老学说为主,而以六经为辅;叙述游侠,贬退隐士而推举奸雄;记述经济活动,则崇尚权势财利,而羞辱贫贱。(《汉书·司马迁传》原文:又其是非颇缪于圣人,论大道则先黄老而后六经,序游侠则退处士而进奸雄,述货殖则崇势利而羞贱贫,此其所蔽也。)

另一方面,班固将中国大黄金时代的政治经济史模糊化或丑化,《汉书》不仅在体例上影响了后世史书,更为关键的是,他将儒家思想确立为史家正统思想,为历代所继承。

在班固笔下,道/法不再是中华原文明的根本,他将前朝重要的法家著作《黄帝四经》、《伊尹》、《太公》、《 冠子》等列入道家。黄老之学是齐法家的核心,《汉书·艺文志》中却成了清虚自守的老庄,和《庄子》、《列子》并列,以至后人怎么也搞不清楚为什么司马迁说韩非本于黄老。《汉书》还将另一些法家列入了名家,如《邓析》二篇和《尹文子》。

班固写法家制度时,不能再象荀子一样实事求是,秦国简直成了惨无人道的大监狱,就如同圣经中的地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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