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激情四射,求新求变,但,骨子里恋旧。
我们在他飞翔五小区的家里,坐了很长时间,却没说多少话。
我们一直抽烟,他说,将来如果混不好,你肯定会怪我让你来。
我说,哪能呢。
他很无助地看着自己的字说,不用着急说不,我早看透这帮所谓的朋友了。
临走时,他从楼上扔下一张CD给我,说接住了就证明你能有好运气。
我硬挺着接了,砸得我手生疼。
是一张摇滚合集,第一首歌是老崔的《 超越那一天 》。
他从楼上喊,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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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运气咋样?
我整不明白,时好时坏吧。可能每个人都一样,我认为,这东西和心情绝对有关。
我扛着行李,像一个进城讨生计的农民工一样坐上火车时,真是特别悲壮的,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但挡不住那种兴奋。我说不清那心情究竟是什么样子,所以我也说不好命运将会是怎样的。
我有时难免感觉委屈,但我不害怕。
郁东庆回来后,很消极,几乎不怎么去公司。我问他,到底怎么啦?他说,老丈人和丈母娘经常去公司找他,求他和媳妇和好,说他媳妇受不了了,过节这些日子,心脏病发作了好多次。我说,你不去看一眼,好吗?毕竟还没解除那层关系。他说,还是不去了,见了面抗不住,就前功尽弃了。说这番话时,他挺痛苦的。我就不会劝了。
感情这事,谁能真正琢磨透了?俗歌唱了,爱到尽头覆水难收。老话说了,强扭的瓜不甜。
我说,你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啊,早晚不得上班?
他说,不一定再去了,我可能去北京。
我说,从头折腾?
他努着嘴,点了好长时间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板。
去也行,你这技术,没问题,你还不怕寂寞。
他说,可能不是自己去。
我看他,和……毛静?
他说,主要是她想去,考中戏。
我说,她都考三年了,万一这回还考不上呢?
毛静说只要我去了,她怎么着也跟着。我的能力,可能也更适合在北京发挥。
我报了一个法律专业的研修班,在东安大学上课,就是为了混进学生宿舍。
从郁东庆那儿搬出来,打个出租车就把行李拉过去了,宿舍不在校园区,而是设在了长江街和泰山路交汇的一个破楼里。据说是哪个系专为创收,给自费读书的孩子准备的。只有两层楼,一楼是车库,男女生都在二楼,爬楼外的铁楼梯进去,进门左手边有个传达室,迎面是洗脸池,右拐是宿舍了,对门的,有六间屋是男生的,再往前,装模作样地拦了一道木隔断,有门,是女生的地盘。
这里的孩子平均比我小四五岁,有两个和我年龄一般大的,说是读了好多年什么学位,始终没毕业。
他们肯定想不到成全了我这样的流浪汉。
看见毛静爬上我选的二层铺,帮我铺被,那些傻呵呵的小伙以为她是我女朋友呢,连叫了好几声嫂子。我说,叫得也对,如果你们把他也当哥的话,我指了指郁东庆。郁东庆向他们点头,然后很灿烂地笑了。
我真搞不懂,这儿的很多孩子到底来干什么?
表面上看很容易理解——读书拿文凭来了,但细一打听,全都挺迷惘的。这里有学中文的,有学新闻的,有学广告的,有学英语的,有学法律的,却都不是自己喜欢学的,只有一个有理想的,还是想成为哲学家的。
他们大多都是高考落榜后,被爹妈牵着鼻子送来的。要么给他们承诺,毕业了有份儿相应的工作等着,要么就是先读着,反正也是待业,等有文凭了,再寻摸个单位。他们也难受,各大院校早就开始扩招了,可以说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时代基本结束了,很多同龄人都在统招的院校里上课,可他们却被抛在了外面。实际上,里面的人也在面临着三四年以后的择业问题。
真的,很可悲,大家生存在一个用证件敲门的年代。就是我们这帮自以为是的哥们儿,奔向各自的美梦时,也绕不开。眼下对这东西的要求业已细化,虚伪到要求对口的份儿上。所以,当初武宁计划让我去影视学院读研究生,也是非常无奈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