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丫头,什么也躲不过你的眼睛,你还发现什么了?”白尔
泰问。
“还发现,咯咯咯,你老色迷迷地盯着海玲老师的脸看,她可是黄脸婆哎!”
“你找打!”白尔泰忍不住乐了。
“究竟怎么回事?这么严肃,出什么事了?跟海玲有关?”
“不告诉你,想知道,下班后拿我需要的情报交换!”白尔泰这回逗起格格来,吊着她的胃口。
“你这小‘白面书生’变坏了,好好,下班后见。”
一挨到下班,白尔泰便急匆匆跑回宿舍。“狼”不在,他插上房门解开裤带,从三角紧身裤衩内的贴小腹处,掏出那张草图纸。图纸已被汗浸湿,变得软塌塌的。他将图纸轻轻晾在桌子上抚平,过一会儿又折叠好锁进抽屉里。
这时格格来敲门了。这丫头的好奇心真是天下一流。害怕撞见“狼”,她又不肯进屋,两个人就站在院内树下说话。
“说吧,你发现了什么?跟我交换什么?”格格盯着白尔泰问。
“一、‘狼’是什么人,为什么在档案馆?二、他在这里真是为了监督德主任吗?那德吉为何又如此重要?三……”
“喂喂,你一个换我三个,这是不平等交易!”格格嚷了起来。
“我发现的是惊天大秘密,所以价值连城。这第三嘛,你格格,为什么天下事没有你不知道的?你什么来头?”白尔泰摆出一副得意的样子,继续说完第三条。
“哇哇,还是惊天秘密,价值连城,你不会是在蒙我吧?”格格半信半疑。
“你不信就算啦,我还舍不得跟你交换呢!我去找‘狼’,直接跟他交换好了!”白尔泰扭过头走人。
格格可没想到白面书生会来这一手,赶紧叫住他说:“回来回来,你真是个唯利是图的家伙!算啦,成交,姐姐让你啦!你这小克格勃!”
白尔泰走回来,嘿嘿地笑,还伸手跟格格拉了拉钩。
“‘狼’,他可能是个秘密专案组成员,上头派来暂时卧在档案馆,目的是先摸达旗历史资料,寻找突破口。”格格一改往日嘻嘻哈哈的样子,脸色变得严肃地说,“至于德吉主任嘛,可能是他们重点怀疑对象,或许想从他身上突破吧。这第三嘛,我身上并没有什么秘密,你问任何一个达旗老同志,他们都会告诉你我的背景,我不想自己说。眼下运动关系到我个人和家庭命运,所以我才知道情况多了一点。”
白尔泰听了这番话,身上不寒而栗。“狼”是秘密专案组成员?这里还有个“秘密专案组”?显然这跟运动有关了,怎么搞得真像个“克格勃”在行动,令人心生恐怖。他再次抬头,像是不认识了似的看着格格布拉格。原先他只知她的家就在保康,可没想到会有那么深的复杂背景。
“该你说那惊天秘密了。”格格微笑着看他。
白尔泰迟疑了一下。但他知道,自己周围也就格格算是唯一可以信赖的人了,于是他就把中午无意中发现的秘密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她。
听完,格格的脸顿时变了。
“终于下手了!还用了这种手段!”格格一脸鄙夷之色。
“那个蓝皮卷宗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白尔泰忍不住问。
“你知道的越少越好,我知道你也盯着那块骨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劝你离那块骨头越远越好!”
“不成啊……”白尔泰呻吟般地说。
“为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这是我的私事。”
“好好,我也不打听了,你可小心点吧,谁碰它谁倒霉,历来如此。”格格十分郑重地警告他,然后拉起他的手就往院外走。“来吧,咱们去找德主任,先把发生的情况告诉他再说!”
已是傍晚,初秋的太阳挂在保康镇西边荒丘上头,欲落不落。这座科尔沁左翼中旗(达尔罕旗、达旗是老称号)旗府小镇保康,已经没有了原先达尔罕旗那历史名衙的痕迹。原先的旧旗王府在旗的西部,这里是旗最东部边,跨过镇东头铁路就是吉林省地界,解放后为何选择这最偏东的小镇设旗府谁也说不清楚。
白尔泰跟着格格,直奔德吉主任家。家在保康的格格对街区很熟悉。
离政府大院东南不远处,有一条南北走向的小街,两排平房对街而立。格格告知他,这里是旗直属机关家属区,德主任家就在这里,她自己家也离这儿不远。白尔泰发现,这两排房格局大小都一个样,一个门住两家。中间一间是各占半间的两家灶房,两边各一间住人,都是烧土炕。此时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在冒烟,有的屋门里也冒浓烟。由于这两排房是东西房,只要风向不对,哪家烟筒都不好烧,有的家干脆在门口外边另起炉灶做饭,省得在屋里老呛烟。
德主任不在家,他妻子闵大姐正等着丈夫,样子很不安。闵大姐是汉族人,可平时说的全是蒙古话,也懂蒙古文,这种蒙汉一家的现象,在这里十分普遍。也是民族团结的象征。
闵大姐对他们很热情,沏了一壶酽酽的红茶。又端来一小盘“毛子嗑”。
德吉主任很晚才回来。他一脸的凝重,从其内心深处生出的一丝恐惧鲜明地挂在脸上。
“什么学习班!整个是整人班、交代问题班、审讯班!”一向脾气温和的德主任愤愤不平地说起来。
学习班作为当时的新生事物,如雨后春笋般在各地铺开。运动充分开发了国人的智商和想象力,开始时借用学习班这形式学习老人家思想和著作,后来渐渐演化为“灵魂深处闹革命”的场所,相互揭发揭短,从办公室放屁到厕所偷看女人屁股,从公园偷情到偷看过什么“封资修”东西等等,再后来又升华成为政治斗争路线斗争的场所,尔虞我诈,你死我活。把“学习”发挥得淋漓尽致。
白尔泰抓紧把午休时发现的情况,报告给德主任。
他一听就火了,忍不住发怒骂道:“混账!他们怎么敢这么做?!没有“旗革委”甘副主任批示,那卷东西谁也不许提看的,他们想干什么?海玲怎么能这么做?”
“这不明摆着嘛,可能是更有权威人士出面,说服或威胁了海玲。”格格分析说。
“昨天就有人找过我,要提走蓝皮卷宗,被我拒绝了。我明确告诉他们,不见甘副主任的审批条子,谁也别想提走!他们居然采取了这种卑劣手段!”德吉气得直哆嗦,脸也涨红了。然后他问格格:“你爸他还没回来吗?”“他参加的可是盟里‘学习班’,比你的高级,岂能轻易放他回来。我有点担心了……”格格叹气道。
“担心什么?”
“不知他还能不能从盟里安全回来?”
“不至于吧,他可是刚复起结合到革委会的老同志。”
“那又咋样?复起又被打倒的还少吗?他们现在咬着蓝皮卷宗不放,肯定有企图,想做文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