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人在后院歇息呢。我是出来见这位猎户朋友,顺便想收几张好狼皮,嘿嘿嘿……”这个刘大人有些尴尬,忙遮掩着说。
那个狐脸人见状随机站起来告辞,顺着话说道:“小的就告辞了,六张上等狼皮,货明天就可送到。”
当狐脸人从身旁走过时,嘎达梅林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时五个手指头如鹰爪似的掐住了对方的锁骨,另一只手随即摸了一下他那鼓鼓囊囊的胸部,笑呵呵地说:“别急着走啊,朋友,咱们认识吧?你的六张狼皮还没送到,可收的银子倒不少啊!”
“这位大爷,你认错人了,这银子……”狐脸人痛得脸都扭曲了,挣扎了几下也未能摆脱那五根铁爪。
“这位朋友,别难为小猎户了。这是定金,本大人出手一向大方!”那位刘大人脸上不悦,口气有些骄横,转而对哈斯博说道,“哈大人,你这位亲戚有些无礼了吧?”
哈斯博见况怕局面闹僵,赶紧打圆场说:“爷,这位大人是奉天来的刘大人,是奉天屯垦局王大人的随员。您就放了这位猎户吧,有事从长计议嘛。”
“奉天屯垦局?”嘎达梅林一听心里顿生疑窦,已知此事决非想象中那么简单,因而不能操之过急。于是他松开了手,笑着说道:“哈哈哈……这库伦马市果然有吸引力,连奉天屯垦局大员们都来凑热闹了!对不住,对不住。不过嘛,这个猎户,本大爷可是认得的。猎户老弟你要小心了,打狼别惹着了老虎!老虎可是咬人的!”
狐脸人如脱钩的鱼一般匆匆溜走。那个刘大人见这位笔帖式的亲戚气度非凡,双目如炬,语气软中带刚,马上意识到此君非一般人物,立刻对哈斯博说道:“哈大人,你这位亲戚可不一般哪?何处高就?不想给敝人介绍认识一下吗?”
哈斯博稍有为难,刚要张口,只听嘎达梅林抢先道:“刘大人,那就不必了。本人只是个乡野草民,无名无位,不敢奢望跟屯垦局大爷们结交。打扰了,哈舅爷,咱们该走了吧。”
说完,嘎达梅林向那个刘大人点点头,便转身走出屋去。这姓刘的被晾在那里十分尴尬,面子上下不来,心里也不是滋味,满眼狐疑地瞅着他的背影,低声说一句:“好厉害的角色,竟不把本大人放在眼里!”
留在后边的哈斯博向他赔笑,安抚着他说:“刘大人不要往心里去,我这个亲戚脾气怪戾,又喝了些酒,请勿怪。大人接着享用咱库伦的美味佳肴吧,小喇嘛也告辞了!”
那个刘大人被弄得火也不是,不火也不是,突然间让人搅了局,心里像塞了一团驼毛那么堵得慌。
走到酒家外边,嘎达梅林向在门口警戒的道诺问道:“看见狐脸人出来没有?往哪里去了?”
“禀爷,没见他出来,我一直盯着呢。”
“那么,他应该也住在后院的寓所,肯定从后门溜回去了。”嘎达梅林回头望着这家“德源泰”商号兼酒家,不由冷笑一声说,“这家店可非同一般,上通白道奉天官场,下连江湖黑道,难怪它如此发达呢!”
这时,哈斯博也走出门来,嘎达梅林立即上前低声问他:“哈笔帖式,你可没有告知本梅林奉天屯垦局官员也住在这里。他们为何出现在库伦?尤其是尾随跟踪我们的贼人,也跟他们有联络,这里是不是隐藏着什么针对我们的阴谋?”
“梅林大人,请别误会。狐脸人跟他们有联络我的确不知,我也感到很惊讶呢。至于奉天屯垦局官员为何在我们库伦,唉,这事一言难尽哪……”哈斯博长叹一声,脸色暗淡下来,接着压低声音说,“你们刚才也看见我从‘上仓’心急火燎地下来,不瞒你说,小人正是为他们来的事着急上火呢。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回去,我再详细讲给梅林大人听吧。”
嘎达梅林想了一下,便留下嘎亚、拉喜二人继续暗中监视狐脸人的形踪。哈斯博一笑,对他说不必让这两位兄弟继续辛苦了,自己早有人在这里监视。只见他回头喊出一个人来,正是那个领班头。他名叫哈伦,哈斯博对他低声耳语了一阵。嘎达梅林笑了,心想,这喇嘛也不一般呢,别看他年纪轻轻,一副谦卑老实的样子,可能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儿。嘎达梅林于是听从他的话,带着三个手下随他回到寺院的住处,听他细讲这个谜团。
原来,那奉天省屯垦局官员来库伦已有十多天了。
话说辛亥革命使三百年的大清王朝訇然垮塌,新执政的北洋政府出于稳定蒙疆考虑,完全保留了蒙旗王爷的世袭权贵,一切照旧,他们中有的还被晋升一级。然而,与蒙疆交界的北方几省军阀为扩充势力地盘,借蒙旗执行“新政”之机软硬兼施,逼蒙旗王爷们开放草地,招垦屯军,号称借地养民、补充库需。于是,一场场阴谋就伴随而来了。
奉天省来的这几位屯垦官员拿着张大帅信函和奉天省屯垦局公文,要求喇嘛旗库伦这一小小的弹丸之地也要出荒招垦。他们选中的地段竟是库伦旗最好的养息牧河流域的草滩,这显然是早有内应为其提供了情况,而他们也做足了工作。执掌库伦大权的喇嘛王爷阿克旺深知,库伦已从原清廷直属理蕃院下降为隶属奉天省,现已失去了往日辉煌,同时他也知道胳膊扭不过大腿,于是为保全自己的乌纱帽,竟私下答应了出荒,并立下文字书据,还接受了不菲的贿赂。
可纸里包不住火,事情很快传扬了出去。这一下全旗哗然,民声鼎沸,反对声浪一波接一波。真要是出了荒,被圈地上的百姓一律要迁走,可库伦旗只是个宗教旗,地盘小,旗界狭窄,根本没有充裕的土地可供迁民。众多百姓就聚集在“上仓”和“下仓”门口哄闹请愿,弄得喇嘛王爷下不来台。他没想到旗民反应如此强烈,自己已写了字据而且又不敢得罪奉天方面,所以两头为难,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刚才就是他召见哈斯博商量对策,他知道在众喇嘛官爷中唯数哈斯博足智多谋。
说到此,哈斯博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那你是怎么想的?”嘎达梅林问他。
“当然反对招垦了,祖宗的草地哪能说卖就卖呢!”哈斯博喇嘛拍案而起,一脸气愤。油灯都被他的掌风吹得闪烁个不停。
“好样的!”嘎达梅林脱口称赞,又疑虑未消,“可是,你们的喇嘛王爷,已立了字据!”
“就是这点棘手啊!”哈斯博那张年轻的脸上呈现出与其年龄不太相符的凝重和沉稳,一双眼睛闪着睿智的光。他说道:“其实,我已想出了一个计策,正准备明日去会一会他们。只是苦于少一个那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一个特能喝酒吃肉的汉子。这方面我们出家人不行。”
“呵呵呵,好!这个人,我给你提供!”嘎达梅林大笑,虽然不清楚哈斯博的计策是什么,但觉得不必知晓也应助他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