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藏在人类经验中的故事冲动(7)

7.对于突显身份与名字的故事,我们有着天生的好奇弱点。

那是十几年前、快二十年前的事了,早在“小强”成为蟑螂的普遍代名词之前。我们几个人在和平东路上的“芳邻餐厅”喝咖啡聊天,突然一道黑影从脚边闪过,眼睛最尖的张大春马上抬臂招了旁边的女服务生,故意用一种不动声色的口气说:“刚刚有一只老鼠跑过去……”那个女孩竟然也就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你是说小强啊!”

一座绝倒,连反应超快的大春都一时哑然失笑,不晓得该接什么话,当然本来在一家餐厅看见老鼠横行的不可思议心情,以及兴师问罪的怒气,也都在那瞬间消失了。

“你是说小强啊!”这么简单的一句回话,为什么会有偌大的力量?

因为简单一句话,却彻底改变了那只老鼠的意义,它不再是随便一只因为厨房不干净而闯进来的老鼠,不是清洁品管失败的证据,这只老鼠有了一个名字,有了一个身份,也就似乎有了在这个空间跑来跑去的道理。

不是真正的道理,毋宁是故事,或故事的暗示。女孩的话语显示,这只叫做“小强”的老鼠是有来历的,它有特殊的本事或特殊的经验,所以才有了专属的辨识称呼。

对于身份,对于名字,对于突显身身份与名字的故事,我们有着天生的好奇弱点。我们的直觉欲望,会从原本习惯的反应——过街老鼠必除之而后快——转变成想要知道:为什么它会叫“小强”?它在这个厨房这个餐厅有过怎样的奇特表现吗?

运用这种本能的故事好奇,以及好奇探问产生的自然亲密感受,不只可以堵住兴师问罪的餐厅客人。爱滋病全球肆虐,南非受到的影响最大,不管从被感染的总人数或所占人口比例看,南非的状况都极惨。更糟的是,那么多人感染爱滋病,却无法立刻改变众多南非人讨厌使用保险套的行为。根深蒂固的观念,觉得用保险套是“不自然”的,而且伤害男性威风,还让女人无法充分投入。

2003年,一位叫昆恩的南非剧作家、喜剧演员一时兴起,以保险套造型创造了三个角色,Shaft、Dick和Stretch。一个是高瘦的黑人,头上反戴棒球帽,一个是身穿开襟夏威夷衫的白人,还有一个矮矮胖胖模样滑稽。这三个家伙,每天脑袋里想的都是怎么找女人上床,在不断的冒险过程中,三个朋友,也就不断凸显了保险套的重要性。

“三个朋友”(Three Amigos)慢慢扩展成系列卡通,每段剧情长则一分钟,短则只有十五秒,很快地,这三个朋友成了南非人生活中的熟悉成分,进而开始有人用三个朋友的名字称呼保险套,或者索性就将保险套叫成“Amigo”。保险套有了不同的名字,也有了自己的身分故事。

“三个朋友”问世一年,南非保险套的销量,就比前一年同期暴增了百分之二十二!接着其他国家,包括美国纷纷引进“三个朋友”,作为防治爱滋病的重要手段。

保险套不再是保险套,大家都会比较喜欢有故事有来历的“朋友”吧!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