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真正需要的是渐进而根本地改变自己的人生方向--朝着观察、学习和纯然面对一切的方向发展。也许没有任何事比愿意安住更重要了。单纯地安住在我们的经验之上--即使是沉重而阴暗的痛苦感--往往能引发一种放松和鼓舞的感觉。因此,愿意在失望和幻灭中学习成长,才是关键所在。如果能做到这一点,一向被我们视为无法忍受的痛苦就变得容易亲近了。一旦培养出愿意安住在经验之中的习惯,你会发现每一件事都是可行的。如果无法领悟个中真谛,我们往往会切断那开放、连结及感恩的天赋本能。
有一部电影《速简、廉价与失控》(Fast,Cheap,andOutofControl),叙述的是四个不寻常男人的生活。第一个男人是马戏团里的驯兽师。第二个男人的职业是设计登陆月球的机器人。第三个男人是一位科学家,专门研究鼹鼠这种无毛哺乳类动物的生活。第四个男人是一名园丁,他花了五十年的时间将大树修剪成动物的形状。虽然我说这些男人很不寻常,其实他们都十分正常。他们和我们所有的人一样,都企图掌控这个根本无法被操控的世界。他们的不寻常之处仅仅在于他们的职业,因为它们扩大地反映出了我们每个人的行事风格:以掌控世界的方式,带给自己快乐和安全的幻觉。
驯兽师的策略是永远不显露出自己的恐惧。每次离开兽笼时他早已吓得汗流浃背,但是他绝不让那些狮子知道自己胆怯。他必须维护一切皆在掌控中的那个幻象,即使是狮子咬了他的脚踝,鲜血淌进了靴子里,他也不离开兽笼。他总是会完成他的演出,做出一副万兽之王也被他操纵的模样。然而他心知肚明,它们在一瞬间就能将他撕碎。
机器人设计师则想创造出听命于他、让这个世界变得更有效的机器。然而他发现到,他并没有把握让机器人行走。他只能设计出一套也许能让机器人行走的程式。这个看似简单的任务,让他有机会瞥见人体动作惊人的复杂性以及改变这套程式的困难,不过他还是继续寻找让一切都在操控中的方法。
那个研究鼹鼠的男人在博物馆里布置了复杂的展示会场,以便说明鼹鼠和蚂蚁及蜜蜂一样,都拥有自给自足的智慧型社区。他试着复制出鼹鼠的自然栖息地,一个复杂精密的地下迷宫。他发现在大自然中,如果有一只大象走过这个迷宫,只要一脚就可以把它整个踩扁。但即使知道鼹鼠的自然环境时常有如此这般的危难,还是无法阻止他竭尽所能复制出一个人工栖息地,借以防止任何危险,并带来安全上的保障。
那名园丁花了半个世纪的时间,在一名富婆的大花园里,定期将大树修剪成惟妙惟肖的动物形状。然而多年来的苦工,只消一场风暴就被破坏殆尽。影片中的他在狂风暴雨里无助地穿越他的花园,这个画面勾起了一股无依无恃的感觉,让我们意识到自己那掌控的策略是多么脆弱易毁。即使是勤奋不懈,也无法阻止大自然的摧毁力量。
如同这四个男人一样,我们每个人都无所不用其极地依照我们的掌控幻觉来塑造世界。一旦聚焦于自我中心的梦想之上,或企图支撑住自己的舒适感及安全感,我们的世界就会变得狭小而隔绝。而且,不论我们的对策多么牢靠,仍然随时可能会失控。藏密导师佩玛·丘卓将自我比喻成一个房间,一个能够让我们在其中随意旋转的护身之茧。茧里面的温度永远恰到好处,播放的永远是自己爱听的音乐,吃的永远是自己喜爱的食物;最美妙的是,我们一向只准那些讨我们欢喜的人进到屋里来。简而言之,我们完全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来决定我们的生活--愉悦、舒适而又安全。
但是一跨出这间屋子,情况又如何呢?不可避免的,我们一定会遇上日常生活的各种烦扰,尤其是那些被我们挡在屋外的麻烦人物,以及我们费尽心思想避开的困境和恶劣的情况。这些令人不悦的情况发生得越频繁,我们就越想躲进自己的屋里及自己的防身茧中。我们关上窗户,甚至还加上铁窗和百叶窗。我们在门上装置了特别的防盗锁,竭尽全力将人生锁在门外。
但是如果够幸运的话,有一天我们可能会发觉,我们的屋子只是个真实人生的替代品罢了。为了控制我们的世界,让它变得舒适而安全,我们宁愿窄化自己的存在,以替代式的生活来交换真实的人生。这样的人生其实是在逃避最深的恐惧--害怕无依无靠,害怕孤独,怕自己不被尊重,怕存在的那份焦虑感。我们想避开这些恐惧的强烈程度,往往体现出我们体验人生的方式;这些恐惧会封闭住我们的心,使我们退缩。它们令我们变得麻木不仁而无法活出真实的人生。它们会冻结我们的志气,使我们无法自然敞开心胸。其结果是,即使我们的掌控策略仍然奏效,我们依旧会停滞于不满足、挫败及孤绝感中。这些征兆在在显示出我们已经活在替代式的牢笼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