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奇朝坡道努了努下巴,“看来轮到我们了。”
我推开了旋转门。等我们走到登车月台的时候,只有第一排和最后一排座是空的。帕奇朝头排走去。
过山车虽然改造过了,但我对它仍然没有多少信心。车身看上去是上个世纪的产物,木头都经过了缅因州恶劣天气长时间的洗礼。车厢四周的装饰画更让人提不起兴趣。
帕奇选中的那个车厢有四幅画。第一幅画的是一群长着角的魔鬼在撕扯一个男天使的翅膀。第二幅是失去翅膀的天使栖息在一块墓碑上面,看着远处在玩耍的一群孩子。第三幅里,那个没有翅膀的天使站在孩子们旁边,在朝一个长着碧绿眼睛的小女孩勾手指。最后一幅里,没有翅膀的天使像鬼魂一样穿过了女孩的身体。小女孩的眼睛变成了空洞的黑色,脸上的笑容不见了,而且像第一幅画里的魔鬼一样长出了犄角。一轮银色的月亮高悬在画的上空。
我移开视线,一再告诉自己是寒冷的空气让我两腿打颤。我在帕奇旁边坐下。
“你的过去不会吓着我。”我边说,边扣紧了大腿上的安全带,“估计我会被吓破了胆。”
“吓破了胆。”他重复道。他的语气使我相信他认可了我的指责。奇怪,因为帕奇从来不会自取其辱的。
车身往后动了一下,然后向前冲去。我们摇摇晃晃地离开了站台,平稳地向上爬行。空气中弥漫着汗味、铁锈味和从海面上吹来的盐水味。帕奇离我很近,我捕捉到了一丝薄荷香皂的气味。
“你脸色发白。”他靠过来说,怕叮叮咣咣的铁轨声压过他的声音。
我感到紧张,但没有承认。
车身爬到山顶时,稍微停顿了一下。我能看到很远的地方,注意到黑漆漆的乡村过渡到郊区的点点灯光,再渐渐变成波特兰市星罗棋布的光网。风止住了,潮湿的空气在我的皮肤上驻足。
我无意中瞟了帕奇一眼,发现有他在身边让我找到了些许的安慰。他咧嘴一笑。
“害怕了,天使?”
我感到重心开始前倾,紧紧抓住了车厢前面的扶手,发出了颤巍巍的笑声。
过山车如魔鬼附身般俯冲而下,我的头发在脑后飘扬。转向左,然后向右,在轨道是叮咣作响。我觉得五脏六腑都跟着车身上下起伏。我低下头,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在某个固定的东西上面。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我的安全带松开了。
我想冲帕奇大喊,但是声音被气流吞噬了。心里一阵恐慌,我松开握着铁栏杆的一只手,想系牢绕在腰上的安全带。车身突然往左一歪,我的肩膀被帕奇的肩膀撞得生疼。车子在爬高,我感觉它已经脱离了轨道,悬浮在空中。
我们一头扎了下去。轨道两侧闪烁的灯光模糊了我的双眼,我根本就看不清轨道尽头要往哪边拐弯。
已经太迟了。车子猛地转向右边。我感到一阵惊恐,接着就发生了。我的左肩膀撞到了车门上,门忽然打开,我被抛到了车厢外面,而过山车继续飞驰而下。我落到了轨道上,拼命想抓住点东西稳住自己。但是两只手什么都没摸到,我从轨道边缘滚了下去,径直扑进了漆黑的夜空之中。地面向我冲了过来,我张开嘴大叫。
接下来我知道的就是,过山车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停在了下客站台上。
胳膊好痛,原来是帕奇在抓着我。“那就是我所说的尖叫。”他笑着冲我说。
恍惚中,我看见他一手捂住耳朵,好像我的叫声还在那里回荡。我浑然不觉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只是呆呆看着我的指甲在他胳膊上留下的半圆形印记。然后我的目光移到了安全带上,它牢牢地系在我的腰间。
“我的安全带……”我开口道,“我以为——”
“以为什么?”帕奇的声音显得很真诚。
“我以为……我飞出了车厢。我真的以为……我要死了。”
“我想问题就在这儿。”
我的胳膊仍然在瑟瑟发抖,膝盖似乎也在身体的重压之下微微打颤。
“看来我们是做定了同桌了。”帕奇说。我怀疑他的话音里有点获胜的意味。而我还没缓过神来,没法跟他计较。
“大天使。”我喃喃着,回头看着它又开始了下一次的升空。
“意思是指高级别的天使。”他的话音里流露着明显的洋洋自得,“级别越高,摔得越狠。”
我开始张嘴,想要再讲一遍我是如何确信我有一刻离开了车厢,然后又被某种我无法解释的力量安全送回了安全带后面。可是我说的却是:“我想我更可能是个守护天使。”
帕奇又得意地笑了起来。他领着我走向通道,说:“我送你回拱廊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