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1)

在蔡元培引荐下,他们确实很快就和华法教育会的李石曾先生见了面,然而后者却不无遗憾地告诉他们,因为经费有限,教育会不可能一次帮助这么多人赴法,想要赴法者最少自己得准备买船票的钱,而且还必须具备一技之长和学会一些法语。

彼时,从湖南长沙赶赴北京的费用已经很昂贵了,众人根本没有多余的钱购买去法国的船票。李石曾的话就好像一盘冷水,登时将不少人心头的热情给浇灭了。

毛泽东作为赴京留法团的组织者,自然而然遭到了一些人的诘难。甚至有人提出,要求毛泽东归还他们的筹款,以便回湖南去。面对这种情况,毛泽东虽然身无分文,却慷慨承诺,只要这次赴京留法团还有一个人没有去成法国,他就一直呆在北京。

北京的生活费用很高,1个月就要6块钱左右,没有办法之际,毛泽东只好去找杨昌济,请他帮忙介绍一份工作。

恰好,彼时李大钊负责的北大图书馆正缺少一名管理员,于是,杨昌济便向李大钊推荐了毛泽东。杨昌济亲自带着毛泽东去见李大钊,而让他始料不及的是,毛泽东一见李大钊,登时就很没礼貌地叫道:“是李先生,我认识的,是李先生!”

“润之!”对于学生的失态,杨昌济有点尴尬,他不满地压低声音提醒他。

李大钊也感到奇怪,不明白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为什么会认识自己。

但毛泽东呢,此时却显得兴奋异常,面对老师的提醒,他也不做任何解释,而是开口背道:“我们这几天庆祝胜利,实在是热闹得很。可是战胜的,究竟是哪一个?我们庆祝,究竟是为哪个庆祝?我老老实实讲一句话,这回战胜的,不是联合国的武力,是世界人类的新精神。不是哪一国的军阀或资本家的政府,是全世界的庶民。我们庆祝,不是为哪一国或哪一国的政府,是为全世界的庶民庆祝。不是为打败德国人庆祝,是为打败世界的军国主义庆祝……”

杨昌济听得眼前一亮,明白了学生失态的事由。

而李大钊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毛泽东背诵的这一段,正是李大钊在中央公园演讲的《庶民的胜利》中的一段。

这一段时间,因为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协约国获胜而告终,中国是协约国一分子,所以,北京街头被一股狂热的庆祝胜利的气氛所笼罩着。

毛泽东适逢其会,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并有幸聆听到了李大钊的演讲。

东单牌楼,这里曾经因为德国政府的蛮横无理而留下了一座“克林德碑”。

“克林德碑”是光绪帝为了熄灭德国政府的怒火,而为其在中国被杀死的驻华公使克林德所立的一座碑。在国人眼中,“克林德碑”就是耻辱的象征。现在,随着协约国获胜,中国成为战胜国之一,“克林德碑”也就成了国人清洗那段耻辱的目标。

东单牌楼附近的大街上,被如潮的欢庆胜利的人群塞满了,狂喜的人群涌向“克林德碑”,在一片欢呼声中,将之推倒并换上了“公理战胜碑”。

当时的国人以为,既然中国是战胜国,那么自然可以在战后和会上获得话语权,从而得以废除前清和列强签订的种种不平等条约。是时,蔡元培、李大钊等人也持这种想法。所以他们才会组织北大学生举行各种集会,以欢呼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

李大钊正是在此背景条件下,于11月末在中央公园发表了《庶民的胜利》的演讲。该篇演讲稿随即被刊载于《新青年》和《每周评论》上,迅速影响了一大批人。

而毛泽东就是其中一分子。

毛泽东恰逢听了李大钊《庶民的胜利》的演讲,便记住了其中十分精辟的段落。后来,他又在《新青年》上看到这篇演讲,喜爱之下屡屡诵读,居然将全文都记下了。

杨昌济以前和李大钊闲聊的时候,已经不止一次地提起过毛泽东的才干和觉悟,李大钊本来不以为然,而现在,在近距离感受了毛泽东对国事的热情后,他也觉得毛泽东的确是一个优秀的青年。于是,毛泽东去图书馆当管理员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毛泽东在李大钊身边工作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对其将来的政治信仰所起的作用却是决定性的。因为那段时间,也正值李大钊发表《庶民的胜利》、《Bolshevism的胜利》以及《新纪元》这些重量级檄文,向全国民众传播马列主义的重要时期。

李大钊以《新青年》和《每周评论》为阵地,连续刊文歌颂十月革命的胜利,并且推出一系列介绍共产主义的译作。毛泽东近水楼台先得月,自然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汲取到其中的营养。这也是毛泽东为什么称“李大钊为真正的老师”的原因。

彼时的北京大学,乃是各种先锋学派还有研究学会的集结地,如蔡元培担任会长的新闻研究会,胡适等人发起的哲学研究会等。毛泽东因为李大钊的关系,得以以北大旁听生的身份和蔡元培、胡适这一类文化上的大贤一起讨论时事,研究学术,这对于他文学修养的提高以及政治思想上的成熟,作用无疑是巨大的。

也正是在和蔡元培等人的接触中,他才会产生如此想法:自己连本国的许多事情都没有弄清楚,哪有工夫去研究外国?而这也是他后来不再热衷于赴法的主因。

毛泽东第一次去北京,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北大,而他和陈独秀的第一次相见,也是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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