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一把蒲扇(14)

跟往年一样,大年初一上午九点来钟,李有志就来了,我妈给了他压岁钱,又留他吃午饭,同时包了几样点心,叫我爸用自行车带我过去。我爸用自行车把我带到白马庙过去不远的柳家巷巷口上,把我和我的凳子都放下来,把那几包点心挂到我脖子上,说:“记得怎么说吗?”我说:“记得。”

我一个人撑着凳子来到我叔叔家的厨房里,我婶子正在那里忙着,见了我,有些愣,眨眨眼睛说:“哎呀是兵子呀,你怎么没叫你姐姐跟你一起来呢?”我说:“她不舒服,说头疼。”她脸上明显摆着失望和不高兴,说:“哦,头疼呀,感冒了吧?”她仰起桃子脸,朝楼上叫一声,我叔叔便下来了。我婶子对他说:“妍子没来呢,听说是头疼呢。”过了差不多有一分钟,我叔叔才怏怏地说:“哦,头疼是吧?不来就不来吧。”

我婶子给了我压岁钱,一块二毛,一张一块的,两张一毛的,都是新票子。但我没吃她的饭,她再三留我,我都说不吃。我爸叮嘱过我的,我爸笼着手蹲在柳家巷斜对过的一处墙根下,说:“你快去快回哈。人家留你吃饭你千万要推掉哈,你就说你走路不方便,怕回家太晚了,听到不?莫让我在这里久等哈。”

这个年我们家里过得很糟糕,三十晚上和初一早晨我们家连爆竹都没打,爆竹买好了,放在那里,但我爸妈没心思动它。看他们的样子,好像心思都烂掉了,晚上他们像两只鸽子似的在房里咕咕个不停。他们要商量怎么办?要不,我们自己出面,去找一找芒果詹疤?这样做合不合适呢?怎么跟人家开口,第一句话怎么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老躲在房里这么咕咕咕,让我产生幻觉,有一回我还梦见过鸽子,扑啦啦一大群,在我头顶上飞来飞去。我看见它们的羽毛忽忽悠悠地飘下来,落在我脸上。它们的羽毛冰凉冰凉的。第二天早晨醒来,我心里怔怔的。我发现落在我脸上的不是羽毛,而是雨水。下雨了。老鼠街的房顶上盖的都是青灰色的老瓦,雨水是被冷风从瓦缝里吹下来的,像粉末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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