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忽然哗地一声,接着我听见李玖妍大声喊我婶子的名字,“王棉花!”
我妈说:“你在这里喊王棉花干什么?这是她家呀?你自己做的什么事?你还怪人家王棉花?”李玖妍说:“我自己做的事自己负责,我不要人家来嚼舌头!”我妈在用锅铲子敲锅沿,梆梆梆,“人家王棉花是嚼舌头?人家不是为你好?那我们也是嚼舌头?有本事你到水泥厂去上班哪,你怎么不去呢?嗯?”李玖妍没回答。过了一会儿,我妈又说,“你说你自己负责,那好,你将来怎么办,你说说看!”李玖妍把洗好的萝卜拿到筲箕里,萝卜上的水滴在水池子里,一滴一滴地响得很清晰。李玖妍说:“我现在不想这些事。”我妈冷笑着说:“你不想?你也不用想了,想也是白想。你真的完蛋了!”
李玖妍忽然低声抽泣起来。她似乎还站在水池子边,还有水滴进水池子里,叮咚一声,又叮咚一声。我妈放下了锅铲子,在切菜。我们家是一块老枫木砧板,总是翘翘的,放不平,切菜时便的咯的咯地响个不停,像一匹奔跑的马。
“哭有什么用?麻烦还在后面呢!不说别的,你的名声呢?我跟你说,这种事最坏名声,尤其在乡下。乡下人的嘴巴最喜欢嚼这种事,今后你什么都不要想了,你真要扎根一辈子了!”李玖妍的抽泣声停了一会儿,当抽泣声再响起来时,就像夜晚从巷子那头吹过来的风,寒气很重。“我……我哪想到会这样,我不知道会搞成这样的……”我妈说:“你是死人哪?”李玖妍说:“我都悔死了……”我妈说:“知道悔了?晚了!倒不如跟他把关系公开,兴许还能挽回一些;再说明确了关系,这事也就清楚了,别人再要说什么,起码不能说你道德品质败坏吧?对不对?”李玖妍说:“这……”我妈烦躁地说:“这什么这?就这么说了,哪天就到他家去,当面锣对面鼓,敲定它。他家里好像就是区被单厂的吧,他爸爸就是那个脸上有疤的,叫叫叫……哎呀忘了,他爸爸叫什么?”
我爸在外面很响亮地接了一句,“过去叫詹疤,现在叫芒果詹疤!”
“对对对,芒果詹疤。”我妈说。
李玖妍说:“到人家家里去干什么?我不想去……再说,他也不在家。”
我妈很吃惊,“你说什么?你不想去?你的名声都出去了,你在水里他在岸上,你还说不去?他不在,他父母在不在?”李玖妍身边那个水池子里的叮咚声是一串一串的了。我妈像是把刀拍在砧板上,哐当一声,“不去不行,这事由不得你,我们都跟你去!”
不知李玖妍在干什么,我听见落在水池子里的叮咚声有些乱了。
“再考虑一下不行吗?影响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