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 来
又是一个夜间的冒险。狡猾的伦菲尔德一直在等待时机。看护走进房间来查房,他突然冲了出去,顺着走廊往外跑去。我吩咐看护跟了过去。这次,我们跟着他走进那间废弃的房子,看他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最后紧贴着那座老教堂的门。他看见我,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如果不是看护马上将他制伏的话,他一定会杀了我。就在这时,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开始,他加倍反抗着,但突然间却又安静了下来。我本能地环顾四周,但什么也没有看见。然后我紧随着患者的视线看了过去,月光下的天空中,除了一只硕大的蝙蝠之外,什么也没有。那只蝙蝠正静悄悄地、像只幽灵般地朝西面飞去。蝙蝠通常情况下总喜欢在空中盘旋飞行,但是这只蝙蝠却径直往前飞去,好像它知道自己的目的地或者说是有明确的目标。
病人逐渐安静了下来,不久,他说道:“你们不用绑我,我自己会乖乖地走回去!”我们很顺利地回到了房间。我感到他这种平静后面似乎隐藏着什么不详的事情。总之,我无法忘记今晚发生的一切。
露西·韦斯特拉的日记
希林涵,8月24日
我要像米娜学习坚持记一些东西。等我们再见面的时候,我们就会有很多的话题可以聊。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够见面。此刻,我多么希望她就在我身边。我现在很不快乐。昨天晚上,我好像又做梦了,像在怀特白的时候那样。也许是因为天气变化的原因,又或者是快要回家的原因。现在那些梦只剩下一片漆黑和恐怖,因为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感到非常害怕,而且感到自己非常虚弱和疲惫。亚瑟中午来吃饭看到我这个样子,非常伤心。可我完全没有精神笑出来。今晚,我想去母亲的房间里睡觉。我要找个借口试一试。
8月25日
又一个糟糕的夜晚。母亲似乎不太愿意接受我的请求。她的状态看起来不是很好,很显然,她害怕我会担心她的状况。我试图保持着清醒,而且坚持了一会儿,可后来我还是睡着了。夜里12点的时候,我被钟声突然惊醒了。窗外传来一种拍打或者是抓挠的声音,但是我并没有在意这些。我完全不记得当时的情形,大概是我又睡着了,又做了很多的噩梦,我多么希望自己能记起那些梦啊。
今天早上,我的身体非常虚弱,脸非常苍白,喉咙里像着了火。肺部肯定出了什么毛病,我完全喘不过气来。亚瑟快要回来了,我要试着振作起来,否则的话,他看到我这样,肯定会心疼的。
亚瑟·霍尔姆伍德写给
希瓦尔德医生的信
亲爱的杰克:
我想请你帮个忙。露西病了,虽然不是什么特别的病,但看上去糟糕极了,而且一天比一天严重。我问过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不敢去问她的母亲,她母亲的身体非常不好,如果再让她为女儿担心,恐怕会要了她的命。韦斯特拉夫人之前对我说,她患有严重的心脏病,她的末日快要到了,而且她到目前都没把自己的病情告诉可怜的露西。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我那心爱的女孩受到这种折磨。一想到露西,我就会心烦意乱;去看望她,我内心更是痛苦。我告诉她我要请你来看望她,起初,她并不同意。老朋友,我知道其中的原因,不过最后,她还是同意了。老朋友,我知道这件事会让你很为难,但是,为了她,我毫不犹豫地请求你能来一趟。明天下午两点钟,请到希林涵来和我们共进午餐吧,这样就不会引起韦斯特拉夫人的怀疑。饭后,我将找机会让露西单独和你见面。我心中满是焦虑,你和露西见面之后,我要立刻和你讨论她的病情。一定要来!
亚瑟
8月31日于阿尔别马尔勒旅馆
亚瑟·霍尔姆伍德给希瓦尔德医生的电报
我父亲病危,家里人通知我必须马上赶回家里。详细情况请写信告诉我,赶今晚邮车把信寄给我,如果有什么需要,请发电报。
9月1日
希瓦尔德医生给亚瑟·霍尔姆伍德的信
亲爱的老朋友:
我非常急切地想让你知道有关韦斯特拉小姐的健康状况。依我看来,她并没有什么机能紊乱或者疾病方面的症状,但她的精神面貌非常让我担忧。她和我最后一次见时简直是判若两人。当然你必须知道,我没有对她进行全身检查,这点未能如你所愿,我们的友情出现了一点麻烦,而且不是医疗或者习惯就可以解决的那种。我会如实告诉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由你根据自己的估量作出最后的结论。而且我会告诉你我做了什么以及我的建议。
从表面上看,韦斯特拉小姐的精神相当不错。当时,她的母亲也在场。不过很快,我便意识到她是怕母亲担心才一直装出来的精神。毫无疑问,如果她不知道自己该注意些什么的话,那么她至少一直很谨慎。
我们一起共进午餐,大家都装着很高兴的样子。不过就算是装的,有时候我们还是真的高兴。后来,韦斯特拉夫人回屋休息了,我和露西便去了她的闺房。仆人们进进出出,所以露西还是装出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然而,门一关上,她就立刻脱下了面具,长叹一声瘫坐到椅子上,并用双手捂上了自己的眼睛。我见她情绪如此低落,便立刻趁机对她进行诊断。她轻声说:“我都无法告诉你我是多么讨厌谈论自己!”我提醒她要相信自己的病一定能治好,而且你是多么担忧她的状况。她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连忙回道:“告诉亚瑟,我都听你的,我不在乎自己,但我在乎他!”这样一来,我的诊断容易了很多。
我很容易便能看出来她有些苍白,但还不确定是不是贫血。刚好有个机会,我可以对她的血进行化验。当时,她去开窗户,但是窗子不够灵活,一块玻璃掉了下来,玻璃碎片扎破了她的手,这虽然给她带来了一点不方便,但却给了我一个好机会,我取得了几滴血液样进行分析,结果显示一切都很正常,因此我可以推断,她的身体非常健康。身体方面的问题,我觉得没有可令人担忧的地方,但是她身上还是有一定病症,我猜想应该是精神方面的原因。
她总抱怨说呼吸不畅,睡觉也睡得很不安稳,经常会做一些噩梦,但是梦的细节,她完全不记得。她说在她小时候就有梦游的习惯,自从上次到了怀特白之后,她的老毛病又复发了。有一晚,她曾梦游到了东崖边上,最后是莫里小姐把她找了回来。但是,她很肯定地告诉我,她最近没有再梦游了。
露西的病情有很多疑点,我也希望能够解决它。我给我的老朋友以及导师——阿姆斯特丹的范·黑尔辛教授写了一封信,他是世界上治疗疑难杂症这方面的专家。我请求他到这里来一趟,你以前说过会承担所有的费用,我向他提到了你,并把你和韦斯特拉小姐之间的关系告诉了他。亲爱的朋友,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满足你的愿望,我也很荣幸、很高兴为露西做些力所能及之类的事情。
由于某种私人的原因,范·黑尔辛先生肯定愿意帮我这个忙。不过,无论他是站在哪个立场而来,我们都应该满足他的一些要求。从表面上看,他是非常专断的人,毕竟他说出来的话比其他人更有说服力。他是一名哲学家以及精神病治疗专家,也是现今最权威的专家之一,而我相信他是个心胸开阔的人。顽强勇气、冷静性格、不屈斗志、高度自制力以及忍耐力让他达到一种近乎完美的程度。无论是在理论还是在实践上,这个仁慈真诚的老人为全人类创造了卓越的贡献。他的坚决,就像他无私的同情心一样,宽广而毫无偏颇。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知道我为何如此信任他。我让他尽快赶过来。我约韦斯特拉小姐明天在百货店门口见面,这样的话,我就不用担心那么早去见她,而引起她母亲的警惕。
你永远的朋友 约翰·希瓦尔德
9月2日
亚布拉罕·范·黑尔辛
(医学博士及精神病医生等)
给希瓦尔德医生的信
我的好朋友:
收到你的来信,我就准备动身到你那里去了。幸好,我现在就可以出发,不然就要误了大事了。如果不能立即去的话,恐怕就要辜负我的朋友对我的信任了。我愿意在我的朋友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挺身而出。告诉你的朋友,在我被毒刀割伤了身体的时候,是你立即用嘴吸去我伤口上的污血,而那时候,我的另外一个朋友却紧张地溜走了。现在,因为你朋友的事情,你邀请我来救助,你朋友的金钱替代不了你的请求,不过我很高兴帮你的朋友,因为我是为你而来。我近在咫尺,请你提前安排好一切,明天尽早约见那个年轻的女孩,这样的话,明晚我就可以赶回来了。如果还有需要的话,我会在三天后再来一次,有必要的话,到那时候,我会待长一点。到时再说吧,我的朋友,约翰。
范·黑尔辛
9月2日
希瓦尔德给亚瑟·霍尔姆伍德的信
亲爱的亚瑟:
范·黑尔辛来了又回去了,他和我一起去了希林涵。露西安排她的母亲外出吃午餐,这样,我们就有机会和她单独在一起。
范·黑尔辛对露西进行了非常详细的检查,他很快就会告诉我检查结果。当时,我不是每时每刻都在场的,所以得到结果后,我便会通知你。他也非常担忧露西的情况,但他说还要考虑考虑。我对他说,我们是好朋友,并说你非常信任地将这事托付给我。他说:“你必须把你所有的想法都告诉他。如果你猜到我的想法的话,你也可以告诉他。不,我没有开玩笑,这不是玩笑,这是生死攸关的问题,或者更严重。”他看上去非常严肃,我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当时我们已经回到了城里,在回阿姆斯特丹之前,我们先去喝了杯茶。他不肯给我透露更多的信息。亚瑟,你不要生气,他这么沉默寡言,说明他正在考虑露西的情况。请你相信我,只要时机成熟,他肯定会非常坦率地把实情讲出来。我告诉他,我会先对我们的行程作一个记录,就像在给《每日电讯》撰稿一样。他似乎并不关心这些,只是说现在伦敦的大雾并没有他上学时那样严重。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他就会把最后的结果告诉我。到时候,我会给你写一封信把结果告诉给你。
露西比我上次见到她时好了很多。她那惨白脸色也有所改善了,呼吸也正常了。她对教授先生非常和善(就如她一贯表现的那样)。我觉得她在故意营造一个轻松的氛围,而且装得很辛苦。我相信范·黑尔辛也看出来了,我是通过他那浓眉下面那种熟悉的眼神中看出来的。
开始的时候,他随意聊着各种话题,只字不提我们此行的目的和露西的病情。他非常亲切和善,慢慢地,露西装出来的活泼也渐渐真实了起来。随后,他渐渐地把话题转到这次的探访上,他和气地说:“亲爱的小姐,看到这么多人爱你,我感到非常高兴。亲爱的,尽管有很多事情可能我没有亲眼所见。之前,他们告诉我,你的情绪很低落,脸色苍白无力。我让他们别瞎说!”说着,他用手指戳了戳我,继续说道:“但是,你必须和我一起把那些错误的因素找出来,他怎么能——”
说着他又指了指我,那种神态和姿势跟以前课上、课后指我时完全一样,尤其在这种特殊情况下,他总是这样指着提示我,“想了解年轻女孩的心思吗?他要照顾那些疯病人,让他们重新找回快乐,送回他们的爱人身边。虽然这些工作很繁重,但能给别人找到快乐,就已经是最好的回报了。哦,这位年轻的女士!他没有妻儿,而且年轻人也不愿意同其他年轻人吐露真心,所以我这样的老年人便成为他们的倾诉对象,因为我了解他们的痛苦哀愁,也知道原因所在。所以,亲爱的,我们还是让他到花园里去抽烟吧,这样我们两个也可以好好谈谈。”
我明白教授的意思,连忙站起身走了出去。不久,教授又在窗户边叫我进屋。他极其严肃地对我说:“我已经仔细检查过她的身体了,她的身体没有什么问题。我同意你的看法,她大量失过血,但那是以前的事情,而不是现在。从各方面情况来看,这不是贫血的症状。我已经请她过去喊她的女仆来,我想问女仆一两个问题,这样就不会错过任何线索。我清楚地知道她会说什么,那是有原因的,任何事情都是事出有因的。我得回家好好考虑考虑。你必须每天发一封电报给我,如果出现什么状况的话,我会立马赶过来。我对她的病,或者说算不上病,非常感兴趣。凡是感觉状况不佳都算是病。而且我对这个温柔、甜蜜的女孩也很感兴趣,她吸引了我。所以不是为了你和这个病,就算为了她,我也会来的。”
前面我已经说过,后来我们单独相处的时候,他也没多说一个字。亚瑟,我已经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了。我会继续密切关注露西的病情。我相信你的父亲会逐渐康复。我的老朋友,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很为难,你钟爱的两个人如今都生病了。我明白你对你父亲的责任和孝顺,你这样做是对的。但若有需要的话,我会写信让你立刻回来看望露西。在没有收到我的信之前,别太多虑了。
你永远的朋友约翰·希瓦尔德
9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