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娜·哈克写给露西·韦斯特拉的信(1)

亲爱的露西:

我知道自从怀特白火车站一别以后,你肯定渴望知道我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哦,亲爱的,我先是顺利抵达了赫尔,然后乘船到达了汉堡,最后又坐火车到了这里。旅程中所发生的事情,我现在很难记起来了,只知道我是来见乔纳森并且来照顾他的,所以我尽可能地好好睡了一觉。我见到了我最爱的人,哦,他看起来是那么憔悴、那么瘦弱,脸色苍白而且委靡不振。他那双可爱的眼睛不再坚定,我以前曾告诉过你的那种高贵气质也完全从他的脸上消失了。他只剩下了一具躯壳,而且他完全不记得过去那段时间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至少,他希望我能相信他的话,所以我也没有多问。他受了强烈的刺激,我担心如果让他试着去回忆过去的话,会导致他的神经完全崩溃。阿加莎护士非常好,而且天生就是个做护士的料。她说乔纳森希望她把自己真实的病情告诉我,但她什么也没有说,而且她说永远也不会告诉我。病人装疯卖傻的事情是属于上帝的秘密,因为她是一名看护,所以她便知道这些秘密,那么她就有责任守护这些秘密。

她是个温柔、善良的人。第二天,她看我非常不安,便主动同我聊起我那可怜的爱人的情况,随后她又补充道:“亲爱的,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事实上,并不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这也和即将成为他妻子的你毫无关联。他没有忘记你,或者说他并没有忘记他对你的责任。他的恐惧症已经到了一种非常严重的程度,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治愈的。”

我相信,那位护士肯定觉得我怀疑我的爱人爱上了其他女孩,她以为我在怀疑乔纳森!哦,亲爱的,我可以悄悄地告诉你,当我知道乔纳森的病情并不是由其他女人引起的时候,我心中不禁欢快起来。

现在,我坐在他的床边看着他那张熟睡的脸。他醒来了!他醒来后,让我把他的大衣拿过来,他想从衣服口袋里拿点东西。我让阿加莎护士把他所有的东西都拿了过来。我发现里面有一个笔记本,本想请求他让我看一看那本笔记本,或许还能从中找到一些线索。但他从我的眼睛看到了我的意图,他让我到窗户那边去,说自己想静一静。

不一会儿,他又叫我过去,并且很严肃地对我说:“威廉米娜。”我知道他称呼我的全名就是准备认真地跟我谈事情,自从他向我求婚以后,他从来没有这样称呼过我的名字。“亲爱的,你知道我也信奉夫妇之间应该相互信任,互相之间没有秘密、没有任何隐瞒。我曾经经受了一场非常强烈的刺激,只要我想到这件事情,就会感到天旋地转,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一切是事实还是假象,或者只是我梦到了一个疯子而已。现在,我的大脑处于迷糊状态,我很可能会发疯。秘密就在这里,但我并不想知道真相。我想等我们结婚以后,重新开始我的生活。”

对了,亲爱的,我们便决定立即办手续结婚。

“威廉米娜,你愿意体谅我的这种茫然吗?笔记本就在这里,保存在你那吧。如果你想看就看吧,不过不要让我知道。除非,有重大的任务降临到我身上,我不得不重新回到那段痛苦的时光。不管是睡觉还是清醒,也不管疯狂还是理智,我都记在了这里。”说完他筋疲力尽地倒下了。我把本子塞到了他的枕头底下,吻了一下他。我拜托阿加莎去询问一下她的院长,看我们能不能在今天下午举办婚礼。

我正在等她的答复……

后来,她过来告诉我说,他们替我们请了一名英国传教会的牧师,我们可以在一个小时内举行婚礼,或者等乔纳森醒来后就立即举行婚礼。

露西,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我觉得此刻非常严肃,又觉得非常、非常兴奋。乔纳森醒来一个小时后神志变清醒了。一切准备就绪,他坐在床上,背靠着枕头。在婚礼宣誓过程中,他坚定有力地回答道:“我愿意”。而我几乎说不出话来,这三个字充斥着我的脑海,让我窒息。

那些护士非常善良!老天,我永远、永远也不会忘记他们,也不会忘掉此刻自己身上那甜蜜而神圣的职责。我要把婚礼的情况都告诉你。当牧师和护士走了以后,就剩下了我和我的丈夫。哦,露西,我还是第一次称呼他为“我的丈夫”。我把那个笔记本从枕头下面取了出来,用白纸包好,然后我又从脖子上剪下了一小段蓝丝带,将它捆好,最后在打结的地方封上了封蜡,并且用我的戒指在蜡上面印上了封印。

我亲了亲笔记本,然后递给了我的丈夫。我告诉他,我会一直这样保存它,它将成为我们彼此信任、同舟共济的公开而明确的标志。我保证永远不会打开笔记本,除非他自己愿意或者因为某种义不容辞的责任。他握住我的手,哦,露西,这是他第一次握住他妻子的手。他说在这个宽阔的世界上,这是他最珍爱的东西,如果真的需要的话,他情愿再一次经历所有痛苦的过往。这个可怜的人很想讲一点儿过去的事情,但是他却想不起时间,其实就算他搞错了年份和月份,我都不会大惊小怪。

亲爱的,我该怎么说呢?我只告诉他,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我能给他的只有我的生命、我的信任,还有对他一生的爱与责任。亲爱的,他亲吻我,并用他那双虚弱的手把我拥入怀中,就像一个庄严的承诺。

亲爱的露西,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这一切都告诉你吗?这不仅仅是因为它是我所有的甜蜜,而且因为不论过去还是现在,你都是我最亲密的朋友。当你从学校毕业进入生活之后,我非常荣幸能够成为你的朋友和向导。现在,我想让你用一个快乐妻子的眼睛看看我是如何履行应尽的职责的。这样的话,在你今后的婚姻生活中,你也能时时刻刻感到幸福,像现在的我一样。亲爱的,我祈求万能的上帝能够让你的生命充满阳光,没有狂风暴雨,永不放弃责任,没有猜疑。我不奢望你将永远不会痛苦,因为那永远都不可能,但我希望你能像我一样,永远快乐。再见,亲爱的,我得立刻把这封信发出去,也许,很快我还会给你写信。我必须停笔了,乔纳森醒过来了,我要照顾我的丈夫了。

永远爱你的米娜·哈克

8月24日写于布达佩斯

露西·韦斯特拉写给

米娜·哈克的信

我最亲爱的米娜:

献上我深似海的爱与千万次的吻。也许你和你的丈夫很快就会回到自己的家了。我盼望你们能早点回来和我们团聚。这里空气清新,乔纳森的身体一定很快就会恢复了。现在,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而且我的胃口很大,大得像鹈鹕一般,而且生活充满了激情,睡眠很好。

最近我没有梦游了,你听到后,一定会很高兴吧。过去一个星期,我都没有梦游过。你也知道,一到晚上,我这顽固的老毛病就会复发。亚瑟说我长胖了。对了,忘了告诉你,亚瑟在这儿。我们一起散步、驾车、骑马,一起划船,一起打网球,一起钓鱼。我更爱他了。他也对我说他更爱我了,但我对他的话深表怀疑,因为开始的时候,他对我说他已经爱到最深了。不过,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亚瑟在喊我呢,好吧,这次就先写到这儿吧。

你的好友 露西

8月30日写于怀特白

另外——我的母亲要我代她问候你。她身体比以前也好了好多。

再另外——我们准备9月28日举行婚礼。

希瓦尔德医生的日记

8月20日

伦菲尔德的病情越来越有趣了。最近,他变得非常安静,他的激情好像戛然而止了。他病情发作的那个星期,变得非常狂躁。有一天晚上,当月亮升起来的时候,他突然安静了下来,而且不停地喃喃自语着:“现在我可以等!现在我可以等……”

看护过来把情况告诉了我,我立即跑下楼去看他。他穿着约束衣被关在那间屋子里,整个人非常安静,尽管他脸上的激情完全退却了,但他的双眼仍然还残留着往日那种渴求,或者可以说是一种阿谀奉承。我对他的现状非常满意,所以便要求看护把他放出来,看护犹豫了一下,但是并没抗议,完全按照我的指示执行了。奇怪的是,病人好像看出了看护眼里对他的不信任,他偷偷摸摸地凑到我身边,偷偷瞄着他们,轻声对我说:“他们以为我会伤害你!想象着我会如何伤害你!这群傻瓜!”

这个可怜的疯子在潜意识中将我和其他人区别开了,不知为何,我感到一丝欣慰,但是我完全摸不透他的想法。如果我能从他的话语中听出我们之间存在某种共同之处的话,那么我们应该站到同一阵营;或者他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好处,难道我对他有利吗?我必须找到其中的缘由。

今晚伦菲尔德不愿讲话,即使我说给他一只小猫咪或者一只成年猫,他都不愿意开口,他只会说:“我对猫不感兴趣,现在我有很多事情需要思考。我可以等,可以等待。”

过了一段时间,我便离开了他。后来,看护告诉我,天亮之前,他一直都很安静,但天亮以后,他就开始不安起来,最后变得狂躁不安起来,直到折腾到自己筋疲力尽,最后昏迷了过去。

……连续三个晚上,伦菲尔德都是如此:白天狂躁;晚上月亮出来后,他便非常安静,一直到太阳升起。我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看上去像是某种潜在的原因在间歇性地影响着他。好主意!今晚,我们就用理智去对付那个疯子吧。之前,他曾在没有我们的协助下逃跑过。今晚,就让我们协助他逃跑吧。我们要给他创造机会,应该让那些看护跟着他,随时协助他。

8月23日

“事情总是出人意料的。”迪斯雷利对生活的总结是多么精辟啊!我们的笼中之鸟发现门被打开了,他并没有逃走。我们所有的精心安排都是徒劳。不管如何,我们至少证实了一件事情,他的安静期持续而稳定。看来,以后每一天我们都应该解开他的束缚,让他放松一下。我已经吩咐过夜间值班员,一旦他安静下来,在太阳升起的前一个小时之前,只要把他关在软垫病室就可以了。如此一来,尽管那个可怜的人思想里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他的身体至少可以得到放松。听!又出意外了!有人在叫我,病人已经逃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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