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你会那么说。不过也对,到了这个年纪都会那么说的吧。我现在讨厌电视这种东西。看着那些年轻的主持人站在台上,光彩夺目,说实话我好妒忌。”
“如果那算离婚理由的话,我也相信。”
慧婉的眼中透露着真诚。
“不是的……从我怀上莲芝那会儿起,他在外面就有女人了,而这件事我直到最近几个月才知道。两人甚至好几次一起出国……事情当然是碰巧发现的。那天我以为他又去参加研讨会,所以就带着莲芝去澡堂洗澡,还穿得漂漂亮亮的,之后就去机场接他。哪知道,那个女人和他分别从飞机上下来,你说说,她看到我的时候会是怎么想的?你难道不觉得这样的事情听起来都觉得可怕么?”
最后一句,京惠明显加快了语速,声音也提高了不少。她下意识地摁了摁早已熄灭的烟。那天,慧婉发现京惠的手竟是如此的柔弱不堪。自从新婚第一天起,婆婆就把身边的保姆阿姨送到家里来,京惠告诉慧婉,婆婆是怕自己做的饭菜不合丈夫的胃口。那时候,京惠娘家准备的嫁妆钱不够买一个婆婆想要的衣柜,结果是丈夫掏钱买了。慧婉想起京惠曾说过,只要看到那个衣柜,自己就有一种想把丈夫从床上推下去的冲动。京惠的手再次映入慧婉的眼帘。尽管手上戴着一枚镶有硕大钻石的戒指,她的手依然显得羸弱无力。这个泰然道出丈夫有了外遇的女人的手,是那么缺乏生气。
“总是无缘无故地想起你来……不过我知道,你我虽有相似的地方,可有一点却是不同的……毕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嘛。说好听点,我比你更懂得权衡得失。倘若不这样,恐怕在这个家就会过不下去。难道要让别人指着我,管我叫‘离过婚的女人’么?其实说到底,孩子根本就不是问题……我已经想明白了:你爱你的,我只管用你赚来的钱。哪天你觉得累了,也就回来了。就算不回来,又能如何?这世上有哪对夫妻是靠爱情生活的?总之,倘若他不是医生,恐怕我都不会和他结婚,更何况他也是看中了我的职业……在这点上,慧婉你比我更勇敢,当然也更盲目。这就是你我不同的地方。”
慧婉咯咯笑了起来。说自己勇敢似乎略微不妥,可盲目却是一语中的。慧婉的确很盲目。离婚后,拿着少得可怜的赔偿金,慧婉开始满大街找出租房,甚至倔强地告诉家里人自己一定会过得好好的。由于丈夫不喜欢牛肉汤,离婚之前慧婉一直没有在家吃过。离婚后,有一次她居然煮了满满一锅,连续吃了一个星期,到后来不得不把剩下的汤全部倒掉……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盲目这点确实不假。
每回坐上出租车,慧婉总是颇为自信地说出目的地。之前和丈夫一起的时候,她却无论如何都不敢这样,丈夫不喜欢女人先于自己开口说话。那时候,慧婉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傻瓜,因而离婚以后,每当自己坐上车,报出目的地,内心就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满足感。这样的琐事竟能让慧婉感到满足,或许把这归为盲目也毫不为过。
然而,慧婉不知该用怎样的词来形容京惠。眼前这个年过三十的女人,在经历三年的婚姻生活后,居然如此坦然地说出这番言论。或许应该用一个副词来概括……反正!这是京惠最常用到的一个词。为此,三个人曾坐在学校的长椅上笑得前仰后合。她们之中,慧婉喜欢“绝对”,京惠总是“反正”,而英善则常常会用“即便如此”,这些口头禅往往不经意间就会出现在她们的谈话中。可慧婉发现,那些曾经用来调剂生活的口头禅,如今却让自己感到发憷。“反正”、“绝对”以及“即便如此”,这三者之间的距离在整整十年间经过放大,从零点零一度的小角度差距,逐渐扩张至无限……慧婉很想告诉京惠:假若我是你的话,绝……对……不会这样活的。那么英善或许会反问:即便如此,你又能怎样呢?想着想着,慧婉自己也乐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