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一定很为她担心吧。”
为了让气氛不至于那么尴尬,慧婉声音轻柔地向对方问道。而对方似乎也领会了她的意图,缓缓地将目光收了回来。
“噢,妻子她一直在接受抗抑郁的治疗。”
“是这样啊。”
慧婉蓦地心想:自己分明从眼前这个男人身上察觉出了些什么,而这必定和英善的自杀脱不了干系。正常情况下,假如询问对方是否担心,答案自然是“是啊,确实有点……”后面的话一般而言也是顺着这个意思走的。然而,他却直截了当地告诉慧婉自己的妻子正在接受抗抑郁治疗。也就是说,男人认为英善之所以拿刀划自己,完全是因为得了抑郁症的缘故。慧婉甚至都来不及向对方打听英善出事的原因。男人的话是一种极端的自我防御,仿佛唯有全副武装才不致被人看出破绽。
慧婉觉得,他一定是做过什么,才会让英善发疯似的那般自残。
他说醒来以后发现床单上到处都是血。这怎么叫人相信?
慧婉想起了京惠在电话里说的那番话。随后,这个此前颇具魅力的男人,瞬间成了慧婉仇视的对象。连他身上那件利落的浅灰色西装也遭到了猜疑。妻子出事住了院,自己竟还穿着西装!这身西装或许是他一直以来的装束,抑或只是今天在家时不慌不忙换上去的。假如前来探病的是英善,那么她会如何呢?她没准连头发都不梳,至于衣着就更不会在意了。想必她会穿一件颜色不合适的T恤,再随意配条裤子——为此,京惠和慧婉曾不止一次地取笑过她——即便这样,她依然会显得忧心忡忡。
有时候觉得你好像是全球至少一半女性的代言人……事情明明与自己无关,还非要那么激动。
在两人关系尚未破裂那会儿,丈夫偶尔会那样说慧婉。因为但凡参加完女性团体聚会,慧婉总是会对丈夫讲起那些遭受家庭暴力的女性不幸的故事。
你难道不懂惯性思维代代相传这个道理?自从母系社会解体以来,女人们已经积蓄起太多的被害意识了。想想那些黑人吧。尽管不再是奴隶,有些甚至受到过良好的教育,可他们还是多少对白人怀有戒心。而且,和女人们比起来,他们的不幸历史还不到两百年呢……
那个时候,自己也好,英善也罢,抑或是京惠,都不相信那些让人无法忍受的、带有侮辱性质的家庭暴力,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至少不应该发生在一个受过高等教育、二十过半的女性身上。不,她们甚至都没正式思考过这个问题。慧婉绝对没有想到,就在英善绝望无助,企图拿刀自我了结的这段时间里,眼前这个坚称妻子是因抑郁而自残的朴导,竟然睡得无比安稳!
“我实在是无法理解,按英善的性格,怎么也不至于……到底出了什么事?”
慧婉清楚,这样的问题太过直白,但她还是定了定神,向男人问道。也许,慧婉还在对那件利落的浅灰色西装有所猜疑。瞬间,如火柴点燃一般,男人的脸激烈地扭曲了一下,那表情中分明带着愤怒的火焰。
“我们确实吵架了……她看起来喝了不少酒。情况就是这样……只要一沾酒,那个女人就会变得歇斯底里。能做的我都做了。”
说完,他紧闭双唇,脸上露出了敌意。那一刻虽然短暂,可慧婉却已分明感觉到了对方的咄咄逼人。她终究还是没有用“那个女人”来称呼英善,并且从男人给予自己的压迫感中清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