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生凉薄(2)

“嫡母亲。”延陵易站稳了身子,沉声唤了内间妇人。若要是别家府宅,见了嫡母必定以母亲相称,只是她每次都将嫡字添得得体,咬得清晰。这一声出,倒不知是透着尊意,还是隐着疏离。嫡夫人澹台氏早已习惯这“尊称”,教养她十年,仍是换来这一声清冷,心底不可谓不酸。然自己也明白,任谁也不责怪,这孩子是天性寒凉,纵是捂个三五十年,也不见得热起。

屏扇随即由人撤下,澹台氏命人掀起了帷帘,她身旁坐着自己生养的女儿延陵眉。小女儿生得极是动人,一剪瞳眸竟似含着秋水,媚得脉脉含情。唯美中不足的是延陵眉天生癔症,不犯病时还算好,若一病起来,全府必是鸡飞狗跳。

澹台氏一手拉过延陵易,附上她腕子做了番哭念。澹台氏嫁入延陵家也有二十年了,她娘家澹台一族在朝中亦是有头有脸,世袭公位,名阶上虽不及列封王土的延陵家,却也因执掌半数兵权声名赫赫,即便是尹文皇家都不敢小觑之。她澹台馥岚是名门之后,知礼贤淑,二十年来倾心操持王府大小事宜,生养一双儿女,为人又宽厚怀慈。不同于延陵易的“恶名”,这嫡母在府中颇受尊重。

待延陵易出堂间,已近辰时,用了三两样膳点,听由管家来报:舒妃娘娘到访。消息再入偏堂,闻讯的澹台亦是一愣,尔后匆忙起身整理衣妆,出身相候。

鸾轿直入延陵府,止于灵堂前方落稳。自轿中而出的女人皓齿明眉,瑶光舜华。着缟色深衣,却挡不住绝代风华。圣元帝宠她,并不是全无来由,只这倾城姿色便不是六宫粉黛所及的。

堂间稀稀拉拉跪倒了大片,恭请声层层涌起直冲梁顶。延陵易正行至廊口玄关,听闻这如潮恭声,不由得伫立脚步,静了良久。

舒妃于灵牌前亲自上了香,目光掠过青烟寻着灵位上的刻字。凝了片刻,再与澹台宽慰几句,欲退回鸾轿,目光撞及廊处稳步走来的素影。延陵易正行至三步之外,行大礼敛声道:“恭请娘娘圣安。”

舒妃盯着来人眸眼,觉得她骨子里依然是冷彻,微微点下头,即要错身离去,侧目瞥到她胸前衣襟扯开了一扣,许是走得急挣开了襟纽。一时间心下涌起百转千回,本欲错身而离的步子沉下,缓步至延陵易身前,抬手为其盘紧文扣。淡淡一笑,再不言语。

延陵易忙撤身半步,躬身谨道:“娘娘。”

“你,”舒妃愣了一下,偏头掠着她欲退下的身影,恍然一叹,“终是不肯唤我一声母亲吗?”

瑶光楼二楼雅水间,昏暗的内室空间不大,四下窗帐门帐皆是重重坠下,满屋子糜乱香气。由桌前至软榻,碎烂衫褂覆着一地,环佩软玉更是被贪欢之人随手扔了榻尾。

“世子爷,您可真坏!”这一声低低柔柔,透过榻上软帘溢出。依人声,委实一男子,刻意学着女子的尖声,尾音却藏不住男性沙哑的磁音。

榻外之人翻了身覆上,一手穿过身下人微湿的香发,握起一束置在鼻间,轻轻嗅着,言语轻佻,“你今儿才知道爷坏啊。”声音清冽干净,竟是比身下人故意发出的女声动听。

“世子爷就这么想奴家?您还在服丧期……就不怕夫人来寻?”男伶双臂环在他腰间,方才酣畅淋漓一番,二人皆有些疲惫,只谁也不想离了彼此的软玉温怀,仍黏在一块拥着对方。

“怕什么,她哭她的去,碍不到爷。”

男伶眼神迷离,微转了转,轻挑起眉角,笑得别有风情:“不怕夫人……也不怕延陵易?”男伶一抬手掠上他眉心,指尖似涂了香蜜,煞为清凉,由眉骨、鼻翼滑至唇畔,顿了顿,便一指探入这位世子爷的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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