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山哪,跑?”豹崽不以为然地笑道:“两次开庭我都看了,要想跑啊,得过六道关——先出咱这号儿门,再出号筒里的隔离栅,下了楼,楼口又一道门,出了楼,外面是铁网子,小电控门,有警卫把着;出去,武警大院,那门好过,院子不好过啊,那些武警是木头啊,整天哈哈地练,能看着你从眼皮底下摇过去?最后得出大墙门吧,常年不断岗,一边一背冲锋枪的,你以为是他妈戳来模特哪?从武警大院到看守所大门,这中间50米都是空场,你能用几秒钟跑到门口,你有门口那俩警卫的眼和子弹快吗?就凭咱这体格?吃一馒头都得歇三分钟。再说那塔楼上的了望哨都是稻草人,吓唬鸟的?一有人出楼口,那边就敢放黑枪你信不信?那帮小武警多坏——先撂了你过过瘾,再朝天鸣枪示警,倒着个儿来,后悔的机会都不给你留。”
豹崽侃侃而谈的时候,一直瞅着金鱼眼,好像在给他做工作,让他别心存侥幸似的。金鱼眼往后晃一下身子,躲了一下笑道:“我又没想跑,你跟我说得着嘛。我看你研究这么细,倒像要跑的啊。”
豹崽说:“还让你说着了,大早先真有这心思,后来越分析越没戏,最后说服自己认罪伏法吧,政府这看守所建得也太厉害了。”
刘金钟插话说:“这看守所最早是小日本盖的呢,以前关抗日分子的。”
“我他妈最恨小日本啦,今儿又找着一新理由!”乐乐忍无可忍地叫道。
我一琢磨,敢情前些日子这几位真动心思啦?现在蔫巴了吧?转脸看一眼舒和,他的目光游离了一下,有些小不自在,不知什么心理。
寂寞啊,郁闷啊,压抑啊,暗无天日!不靠穷聊侃大山,拿什么打发日子?现在,就是有人明目张胆策划明天炸天安门金水桥去,也不新鲜,别说讨论越狱这样的话题了,不过,研究越狱还是很忌讳的,金鱼眼今也就是心情不错,才跟大伙摆摆龙门,不然早喊停了,倒不是担心谁真跑,他怕给自己惹身骚。
后面的日子过得真慢,仿佛往嗓子眼里吞棉花团似的费劲,我不断想象着接判决后,一旦无罪释放或者判缓儿,春风得意马蹄疾地往家跑,该给家里怎样一个惊喜呢?接连几天,一直陶醉得一相情愿。
中间有一天,出了点小插曲,奸幼那个“花什么”先下了判决,死缓二。
奸幼的很欢,受了病似的一个劲叨咕:“我还以为得枪毙呢……死不了了,死不了啦。”
那天晚上我半夜做噩梦给吓醒了,在板底下睁眼愣神,突然听到值班的坐我脑袋前面小声嘀咕,是刁抢劫和奸幼的。
隐隐约约听奸幼的说:“我不想干了,也没死刑,一闹腾,弄不好就没命了。”
“你猪头啊,死缓跟枪毙有啥区别,还不如枪毙呢。”刁抢劫道。
“小点声,小点声。”奸幼的说,好像很担心。
刁抢劫威胁道:“告诉你吧,别放着好日子不过,现在想打退堂鼓啊,晚啦。”
“我也不掺乎了,到时候就装睡觉还不行?”
“你再想想吧,回头跟豹崽说去。”
奸幼的哀求道:“刁哥,我这不是先让你帮我拿个主意嘛。”
“要我说,就一块儿干。”
“心里没根呀……好死不如赖活着。要判了死刑,我保准……”
“行了,回头再说吧,该换班了。”刁抢劫说着,起身到前面捅板下的脑袋:“换班啦,换班啦嗨。”
那边嘟嘟囔囔起来两个,奸幼和抢劫的都迫不及待地钻进铺底,我合上了眼,做假寐状,一边琢磨来琢磨去想刚才听到的只言片语,总觉得不老对劲的,后来迷迷糊糊又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