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的是我,19岁;那个女的是朱芳华,17岁。我们说过的那些话,在风中,在雨中,在黄昏的校园,在空无一人的操场,没有留下一丝痕迹。我们都说过什么?我记得我们是谈过理想的,也是谈过人生的,虽然那些傻话大部分都被我忘记了,但是我记住了她曾经跟我说过的她永远也不可能实现的两个梦想——第一个梦想是做一个黑帮大姐大那样的人物;第二个梦想是成为黑帮老大的“马子”。她的第二个梦想给了我很大的压力,为了接近她的“梦中情人”,我在那一年特意选修了摔跤,而她,则令人难以置信地选修了跆拳道。她瘦瘦小小,杨柳细腰,练得身上常常青一块紫一块。她气势汹汹,杀气腾腾,以为自己是红颜杀手,其实最多就是一卡通“射雕”。
我们是有过快乐时光的。
学校离圆明园不远,曾经有一阵,我们常常到那儿去,找一块空地切磋“武艺”。冬天,圆明园没什么人。我们都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像两只大企鹅。比赛规则是朱芳华定的,她可以使用任何方式进攻,因为她的专业是跆拳道,所以拳打脚踢怎么都可以,但我因为学的是摔跤,所以除了抱住她把她摔倒以外,其他一切动作都是犯规。
尽管没有观众,但是朱芳华善于把气氛搞得极其热烈,她首先用树枝在地上画一个圈,当作场地,然后我们双双退到场外15米处,排成一字纵队,她在前面我在后面,接着,她嘴上喊一声“现在请运动员入场”,之后立刻举起双臂,跑进场地,仿佛有成千上百人欢呼她似的,特像回事地向所有方向招手致意,精神饱满神采奕奕。我这个时候依然站在场外,担任现场解说的任务。我得说:“刚才出场的是索命鸳鸯朱十三娘,这是她的第十场卫冕冠军赛。”等她风光够了,站到一边,我略为羞涩地举起一侧手臂,跑进场内,做场外解说的朱芳华这个时候往往会信口胡诌几句:“现在出场的是螳臂挡车许大麻子,观众在喝倒彩,‘下去波’的呼声不绝于耳。”再然后,往往是我还没站稳,她就穷凶极恶地扑过来,还真别说,有模有样,有点侠女十三妹的范儿。只见她左一个饿虎扑食,右一个黑虎掏心,两只胳臂跟吒咤脚上踩的风火轮似的,呼啦啦的,嘴上还不闲着,不停地说:“不许用拳头,你犯规了,扣十分”;“好,踢中对手膝盖,加十分”;“打中对方肘关节,得分!”反正得分加分都是她,眼看她越战越勇手脚并用,我瞅准工夫,一把将她凌空托起,就地旋转,这个时候,四周就会响起她的大呼小叫,好像毛片中的高潮,方圆十公里的乌鸦都被惊得振翅高飞,空气中到处是翅膀的声音和“呱呱呱”的老鸦叫。
“说,服不服?要不给你扔出去了!”我高度亢奋,仿佛自己是一个力大无边的圣斗士。
“不要啊,不要啊!”朱芳华叫得像只发情的小野猫,声情并茂天衣无缝。
我听了她的求饶,更要多转几圈,以寻求更大的刺激。现在回忆起来,好奇怪,为什么冬季的圆明园没有一个人?我想朱芳华那种掺杂着高度兴奋、无比夸张的求饶声至少能传出好几十里,怎么没有人跑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任凭我们在那些冬季的午后尽情挥洒我们的青葱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