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天使(5)

过了一会儿,欧文说:“它走掉了,它一定早就看到我了。”

我假装不知情地指着模特假人,轻声问:“那是什么?”

“你是白痴啊!那是假人,”欧文说,“那个天使站在床的另一边。”

我摸摸他的额头,他的额头有点烫。“欧文,你发烧了。”我说。

“我看见一个天使。”他说。

“小鬼,是你们吗?”妈妈问,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困意。

“欧文发烧了,”我说,“他不舒服。”

“欧文,过来。”我妈在床边坐起来说。欧文走过去,妈妈摸摸他的额头,然后要我拿一颗阿司匹林和一杯水来。

“欧文看见一个天使。”我说。

“欧文,你是不是做了噩梦?”我妈问他,这时他已经爬上床倒在我妈身边。

欧文倒在枕头上答:“也不是啊。”他的声音被闷在枕头里。

我拿着水和阿司匹林回到房间时,妈妈已经睡着,她的手臂搂着欧文;而欧文那对招风耳摊平在枕头上,我妈的手横放在他的胸口,欧文看起来好像一只被猫咪困住的蝴蝶。他设法在不吵醒我妈的情况下,吃下阿司匹林并喝了水,当他将水杯还给我时,脸上露出冷静的表情。

“我要留在这里,”他很勇敢地说,“以防它突然回来。”

他那样子实在太可笑了,我没办法看着他。“我想你刚刚说它是一个天使,”我小声地说,“天使会伤害人吗?”

“我不知道它是哪一种天使。”他低声回答,睡梦中的妈妈动了动身子,顺势抱紧了欧文,那举动一定令欧文既害怕又兴奋,而我只好一个人回到自己的房间。

欧文不知从怎样的胡说八道里领悟出日后他所称的“模式”?他发高烧时的想象吗?几年后,当他归咎于“那颗宿命的棒球”时,我相当不耐烦地更正他。

“你是指那件‘意外’。”我说。

每当我指出某件事是一桩“意外”时,欧文就会很生气--尤其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事情;提起命中注定的话题,欧文·米尼就会指责加尔文的信仰不虔诚。根本没有什么“意外”,那个棒球自有它的理由--就像欧文的瘦小是有理由的一样,欧文的声音也是有理由的。根据欧文的说法,他“打扰了一个天使”,他干扰到一个工作中的天使,他破坏了事情的计划。

我现在知道他从来不认为他看见的是守护天使;尤其在“那颗宿命的棒球”之后,他更加相信他阻挠了一位死亡天使的工作。虽然当时他没有向我描述那项神旨的计划,但我知道他深信的是:他,欧文·米尼,打断了正在进行神圣工作的死亡天使;于是它重新分配任务--将任务交给了他。这种古怪的想法怎会变得如此可怕,而且让他深信不疑呢?

那时我妈太困了,所以没有帮欧文量体温。事实上,他真的在发烧,也因此他在我妈房里待上一晚--躺在她怀抱里。难道他在我妈房里,和她睡在一起的兴奋,再加上发烧,不会使他紧张得整晚睡不着,瞪大眼睛随时留意下一个闯入者,不管那是天使、鬼魂,还是某一个倒霉的家人?我是这么想的。

几个小时后,第二个恐怖的怪物出现在我妈的房里。我用“恐怖”两字,是因为当时欧文很怕我的外婆;他一定感觉出外婆对花岗岩生意的嫌恶。原来我忘了关我妈浴室里的灯,通往浴室的门也开着--通往走廊的也是--糟糕的是,我忘了关上冷水的水龙头(当时我倒了杯水,给欧文吃阿司匹林)。外婆总是说她听得到电表计算每一千瓦特的声音;只要天一黑,她会跟在我妈后面在屋里绕上一圈,把我妈打开的电灯一一关上。那天晚上,她发现有电灯还亮着,此外,她还听见流水的声音--不是地下室的抽水声,就是水龙头的流水声。接着外婆看见我妈的房间一片凌乱,她担心我妈是否病了,于是直接走进去--否则她会为我妈不知节俭的行径大发脾气,甚至不惜把我妈叫醒,数落她的粗心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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