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吠鞋(1)

说好周日一起去运花,当天午睡醒来,忽然看见白茶树站在院内窃笑!难道五鬼搬运?邻居说:喊你,没人应,一定睡着了,我们跑两趟车,花都开了,最好的一棵被你得了。

碗口大的雪茶,从客厅的窗口望去,像千手观音在黑夜挥白手绢儿,有时像烈性女子自裂肌肤,寒流中剥出银铸的自己。人寻找梦或梦寻求人,一旦成真,都让我心痛。

一九九一年二月台湾《中时晚报》副刊

吠鞋

有人送我的邻居一条狗。

我们一直以为它是颇具市场价值的大型犬,刚抱来时才几个月,体格健壮,神采逼人,已经没办法很虚荣地抱在怀里散步。它的脚力猛,吠叫的声音比山庄的任何一条狗都气派。

唯一值得挑剔的,毛色不怎么漂亮。大凡名种狗都有英俊的外表:娇贵的,毛色偏纯白或掺点浅褐;骁勇善战的,偏向纯黑或褐。总之,暗色系比较能凸显大型犬的将军气概。可惜,这只名犬黑不黑、白不白、灰不灰,五花八门全杂在一块儿。如果苛刻地比喻,挺像台北盆地附近的乱葬岗,远远望去,分不清是山林、墓域,还是别墅区。邻居给它取了名叫"恰恰",意思是恰恰好什么颜色的毛都有了。

恰恰饭量大,固守饭碗的本领很高。院子里一共三条

狗,原本同盆共食,恰恰首先闹分家,逼得可怜的狗儿尝不到食物,只好各吃各的。但它老是怀疑别个盆加菜,不时逡巡一番。

虽然对狗一窍不通,我们并不吝于对来访的客人炫耀恰恰的血统。有的客人怀疑:"好像不是哦!"这种话简直刺耳,我们马上将他归为"没眼珠子"的朋友,并且继续像伺候公子哥儿一样伺候恰恰,一天总要亲腻腻地喊几回,才觉得胸口顺多了。在院子喝茶嗑瓜子欣赏晚霞时,常看到恰恰箭一样飞驰,我们交换人不可貌相的传奇故事,更深信恰恰是被上帝肥厚的手掌摸过头的,它的丑是一种旨意,为了考验我们的信仰。

但事情有点令人难以启齿。我们英勇的恰恰为何做出这等"没品儿"的事?有一天,我亲眼看到它从别人家的墙根叼走一包垃圾,贼似的溜一圈山庄以防别人追踪再回到它所拣选的某一栋空屋院子里,然后若无其事地回来。门前那两条狗儿奉承老大般地追随左右,我在屋顶花园上观看这一幕,想起齐人骄其妻妾的故事,从此不怎么抚摸它,哪怕它的狗尾巴晃得多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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