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台北小脸盆(2)

台北仍是异乡。无论如何努力仍被当做乡下土团,渴望有一个朋友,却总在名单之外。我相信不是故意,只是存在彼此之间的差异太根深蒂固,以至于无法交融。我活得孤单,沉默得像一块铁,失去快乐的能力,仿佛过去的桃源小村是一场梦,眼前的鸽笼铁壁才是真的;那群亲切的村妇渔郎都是梦中人,城市的冷脸才是本貌。我在原该欢乐的年纪早熟起来,那是躲入稿纸以后的事。常常虚构不同的人物,在稿纸上排山倒海地向他(或她)倾诉。稿纸活了,我也活了;有时我们跟随文字到无人的海边开始对话;有时攀越高峰,在温暖的小山洞里闲聊……我不知道这就是想象之翱翔,写作的发轫;只知道它使我省略去寻一个愿意聆听我、我愿意恳谈的现实人物,也避免搭乘令我作呕的车行去找寻一处美好的情境。想象解决现实困厄,阻止无枝可栖的少年坠入偏执的怨恨情结。文字书

写隐含一种距离,在情感倾诉之后,反过来引导自己去透视事件的虚实、省思人我隔阂的因由,进而宽宥产生隔膜的城乡渊源。由宣泄而沉思而宏观而回到善良的本性去谅解,我遂愿意以更大的诚恳接近城市、关怀城市人。这是重要的一课,使敏感多思的我不至于变成人格扭曲的城市客,也意外地,把我逼成作家。

从作家眼光观察台北,是我继续留下来的原因之一。小小的脸盆,莫名其妙掉入一个附带历史使命的包袱,涌入各地来的移民或流浪客(三四十年代的山东人、四川人、湖南人等政治性移民;五六十年代的台南人、屏东人、宜兰人、花莲人、雅美族人、布农族人等经济性岛内移民;七十年代的菲律宾人、马来西亚人、大陆客等兼具政经因素的跨国流浪客)。这些人带着特殊的文化根性来到台北城,原先不打算落籍,却又不小心繁衍出第二代、第三代。由于脸盆太小,这些人及子裔很容易借由通婚、经济活动无形中搅和一起,不断翻出台北的新面目,其速度之快,连定居台北的人若三个月不出门,一样迷路。台北因着她的特殊命运,展现了迷人的戏剧性格。有戏的地方,就是作者最爱的地方。

就个人的生活圈而言,我显然已适应类似:中午在娘家公寓参加民俗节日大拜拜;下午到国际级的观光饭店啜饮欧式咖啡;晚上在圆环老招牌的路边摊吃肉羹米粉,购买大陆来的天津栗子、西瓜霜,秤一斤南投土产的冻顶乌龙,选几个加州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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