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会被什么说服?这其实取决于:我们究竟要面对怎样的世界?
黄宝莲在《无国境世代》中的描述令人担忧:“资本主义 消费促进生产 的逻辑,唯利是图的终极目的,促使人们被消费习惯物化,同时制造过量的垃圾,经济主义体制虽然防范了饥饿、疾病与死亡,但无节制的扩张,违反自然生态,造成后患与祸害 ”“而国与国之间的敌视、防备与恐惧使核武继续威胁人类生存,SARS、禽流感,一发生便跨国跨洲传遍全世界 ”这是一个竞争的时代,我们与天争也与人争。国与国之间,在军力上争胜,也要较量政治经济实力。
还是那句老话: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种种竞争景象,早在战国时代就已经非常明显。人才跨越国界,贡献心力,为接纳自己的国家谋求富与强。所以无论是哪一个谋士,要想成功地说服国君采纳己见,都要先设身处地营造“为你好”的论述。这样的论述出于功利,最终却都是要成就自己。两全其美固然最好,至少要“随人顾性命”,保住自己为先。而究竟是否“为你好”,则是另外一件事了。
这让人不禁想起少年李斯,汲汲追求利禄的模样。他曾看见厕所中的老鼠吃秽物,终日惶恐,而米仓中的老鼠则无忧无虑地享受谷物。他因而感慨,一个人的前途全系乎自己的规划安排。于是这少年,一步一步凭靠着自己的实力走向权力的核心。
他从荀子学帝王之术,以合世用。学成后入秦。(为什么是秦?这当然又是一项明智的选择。)先得到吕不韦的赏识被任命为郎官,再以兼并天下之策说秦王政,地位不断攀升。“郑国事件”是他在秦的第一次政治危机。战国末年,秦以强大军事力量并吞诸侯,造成邻近国家的恐慌。韩王于是使出疲秦之计,意欲使秦国大兴土木水利工程,如此则无暇无力东侵于韩。秦王政十年(公元前237年),水工郑国奉命入秦,说服秦王进行引泾水入洛水的大工程。此计被发觉后,秦王下令逐客,将杀郑国。这逐客令使得秦国客卿人人自危,大概都想连夜卷铺盖走人算了。虽说后来郑国进言修筑水渠乃秦万世之利,十余年后关中地区因水利灌溉成为沃野,然而当下情况却是危急的。李斯亦在被逐之列,或许心中隐然有着不甘,《谏逐客书》便由此而来。
文章中,李斯劈头便说逐客之过,接着条分缕析秦国富强的历史因缘,前代四位国君能够成就帝业,皆因客卿之功。再从异国器用、女色为秦王所钟爱的事实立论,凸显排斥异国人才的谬误。最后才点出关键:“夫物不产于秦,可宝者多,士不产于秦,而愿忠者众。今逐客以资敌国,损民以益雠,内自虚而外树怨于诸侯,求国之无危,不可得也。”以国之强弱安危作结,当然是功利中的功利。这话听在秦王耳里,可以立即奏效。
后来李斯位极人臣,为大一统的王国奠定规模制度,不可不说是眼光深远、手腕高明。或许身在最高层,才最要害怕浮云遮眼。聪明如李斯者,终被赵高说服,在权力斗争中昏了头。秦始皇三十七年(公元前210年),始皇于巡行途中病逝。李斯秘不发丧,赵高则扣留始皇给长子扶苏的诏书,欲立二子胡亥。李斯起初不同意赵高的做法,后来他是这样被说服的:“君听臣之计,即长有封侯,世世称孤,必有松、乔之寿,孔、墨之智。今释此而不从,祸及子孙,足以为寒心。善者因祸为福,君何处焉?”
面对乱局,他也被“自处”给说服了。利害交关之际,求福辞祸、趋吉避凶是人之常情。以自私观点说服秦王的李斯,因为想维系自利而被赵高说服了。殊不知祸福难测,当赵高擅政,李斯的死期不远矣。李斯被诬陷谋反,罪名成立,处腰斩,杀三族。在死亡面前,李斯对儿子说想要牵黄犬一起出东门猎狡兔,却是再也不能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