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等待是一个痛苦的过程,而此时最痛苦的应该是选婆。
事后他每次跟我提起女色鬼的时候,总是一副极度痉挛和难受的样子,说得不好听点儿,仿佛一个难产的孕妇。他一方面觉得爷爷交代的事情是天经地义的,另一方面又觉得对不起救过他一命的罗敷。是的,当我们口口声声说那个女人是女色鬼,害死九十九个男人的女色鬼时,选婆的心里还是把她当做温柔善良而又可怜的罗敷。
事后选婆还觉得对不起的,就是爷爷。不过,短时间段里即将发生的事情,爷爷用手指就可以掐算到,即使姥爹的手稿里没有提到选婆也没有关系。
或者这样说,姥爹用他的算盘算到了选婆这个人将在女色鬼的事情中扮演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但是他同时知道儿子的预知能力不会遗漏选婆,所以他觉得没必要提到选婆,从而笔端略过了他。
天色渐渐暗了,但是山顶还有很亮的阳光,那是我们那里山区特有的景象。
这个时候,选婆已经在饭桌上和女色鬼一起吃饭了。他想起了瑰道士那次跟他一起吃饭的情形。瑰道士只在饭碗上嗅了一嗅。那时选婆已经有了一点儿疑心,可惜被瑰道士冠冕堂皇地掩饰过去了。
他特意看了看罗敷的碗,里面的饭少了一半。他便问道:“你还真吃饭啊?”
罗敷一笑,伸出筷子夹了一根豆角,说:“我怎么就不能吃饭?”
“可是瑰道士只是嗅一嗅。我听老人说过了,鬼只吸走食物的气味,但是不动食物的。”选婆好奇地说。
“哦。你都知道啊。我以为你不知道呢。”罗敷尴尬地放下筷子,“我以为你不知道,所以故意假装吃饭。我怕在你吃饭的时候只嗅一嗅的话,你会感觉不舒服。”
看见选婆的脸色有些不对,罗敷忙问道:“你这是怎么啦?有什么心思吗?”
选婆挥了挥手,躲躲闪闪的。
“是不是中午在你伙伴家里喝多了酒,现在肠胃不舒服了?”罗敷急急地问道。
选婆强颜作笑,用筷子指着外面的常山道:“你看,整个村子都暗下来了,只有那里还亮堂堂的。”
常山是这小块地方最高的山,常山村就是围绕它而建的,所以家家户户都可以从大门口直接看到雄伟的常山。罗敷顺着选婆的指向看去,常山的顶上果然还有阳光,营造出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效果。“这里的风水很好啊,有这么一座宝山。”
“一般的山都是尖顶,可是常山的顶是一块很大的平地。”选婆望着山,淡淡地说。
罗敷不知道选婆为什么忽然跟她谈山,但是为了不让他扫兴,假装颇有兴致地点头示意:“对呀,为什么呀?为什么常山的顶是平的?”她刚才没有察觉到这些细节,现在仔细看去,在阳光笼罩下的常山确实像被削了尖角的圆锥。虽然远远地看去那个平地不到拇指大小,但是如果走到实地的话,肯定是一个很宽阔的地方。
虽然童年的我一直生活在常山周围,但是在读初中之前都不知道常山是平顶的。因为常山上有很多日本军留下的金矿洞,家里的大人不让小孩子去常山上玩。直到初中一次郊游,地点选在常山,我才第一次爬到常山顶上,才知道原来挺拔雄伟的常山是个秃头。
平顶上没有树,只有齐膝的草。而平地之外的地方郁郁葱葱,高树怪石很多。如果从远处看,平地被周围的树遮盖,是很难看出常山的真面貌的。
“我原来也很奇怪,为什么常山的顶是平的。后来老一辈的人告诉我,它是跟鹰嘴山相争的时候被削去了山顶。”选婆说。
“跟鹰嘴山相争?被削去了山顶?”罗敷听得一愣一愣的。
“呵呵,这是一个传说,跟神话故事一样。”选婆若有所思地说道。
“什么传说?”罗敷显然来了兴致。她是一个可爱的女人,如果不是因为那只狐狸的话。虽然我一直在学校没能回来,自始至终没有见那女色鬼一面,但是我这么认为。
选婆做了个深呼吸,说道:“很久很久以前,常山和其他的山一样,有个尖顶。而从常山向南方走三十里,那里有另外一座高山。因为那座山的形状像鹰的嘴巴,所以人们叫它鹰嘴山。方圆百里只有这两座山最雄伟,也只有这两座山最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