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应该认识到,所谓的“恶”,就像任何别的东西一样,也是一个相对的问题,它取决于我们站在谁的立场上来看待,在一位作家那里,如果他是从自己笔下主人公的立场来看这个问题的话,它也就仅仅成了一个可以原谅的偏见了。有了这种认识,我们就可以注意一下蚜虫的几个“敌人”了。
人人都认识“瓢虫”,那些小小的卵形硬壳甲虫,通常是暗红色,圆形的背上带有黑色斑点(图102 B)。雌性瓢虫一组组地产下桔黄色的虫卵,通常粘附在树叶的背面(参见图132 B),置于蚜虫的附近。当虫卵孵化的时候,出来的并不是像瓢虫那样华丽漂亮的虫子,而是长着粗粗的身子和六条短腿的黑色小家伙。它们立刻就找到了蚜虫(因为蚜虫是它们的天然食品),并开始残忍地将其吃掉。随着小瓢虫的成熟,它们在外形上甚至越来越丑,其中一些明显变得多刺,但身体因为一些鲜艳色彩的区域——红、蓝、黄——而变得杂色斑斓,图案则因属种不同而有所差异。图102A显示的就是常见的一种。当一个这样的微型怪物发育完全的时候(这个过程导致了它对蚜虫群的摧毁),便进入了一段平静时期,它通过从腹部末端排出的一种胶水把自己身体的尾部固定在一片树叶上。然后,开始脱皮,这层皮向下收缩,滑过身体,形成一块多刺的小垫子,粘附在树叶上,支撑着它从前的所有者,只粘住身体的末端(参见图132 E)。随着这层外皮的脱落,这只幼虫变成了一只蛹,很短的一段时间之后,它就会转变成一只像父母一样漂亮的瓢虫。
另一位小坏蛋是一条小龙的非凡仿制品(图103),长着又长又弯的镰刀形钳口,从头部向前伸出,有着与此相配的残忍性格,它也是蚜虫群落的常客,向这些温顺而无助的虫子征收命税。这位掠夺者被恰如其分地命名为蚜狮(aphis-lion)。它的幼虫是一种温和、无害的小动物,长着巨大的淡绿色花边翅膀,和明亮的金黄色眼睛(图104 A)。母亲对儿女的天性显示出了一种非凡的预见,因为它们将虫卵支在长长的线状茎顶端,通常附着在树叶的背面(B)。这种设计,看来是为了防止那些率先孵化出来的贪婪幼虫吃掉依然在虫卵中的兄弟姐妹。
无论什么地方,只要挤满了蚜虫,就几乎肯定能看到在它们当中蠕动着一些软软的、蠕虫样的浅灰色或绿色动物,其长度大多小于1/4英寸。身体上没有腿,向末端逐渐变细,这一端没有明显的头部,但从这里伸缩着一对强壮的黑色钩子。当一个这样的东西爬向一只毫无疑心的蚜虫时,请盯着它看看吧;随着伸出的身体前端的一次迅速行动,它对着这只在劫难逃的蚜虫做了一次摆动,用那对伸出的钩子抓住了它,摇着它在高处踢腿挣扎,残忍地从它的身体里吸吮汁液(图105)。接下来,随着一个投掷的动作,它把那个皱瘪的外壳扔到了一边,重新开始对另一只蚜虫的攻击。这个无情的吸血鬼就是蛆,是一种苍蝇(图106)的幼虫,这种苍蝇属于食蚜蝇科(Syrphidae)。这一科的苍蝇成虫完全是无害的,尽管其中有一些看上去像蜜蜂。那些幼虫以蚜虫为食的属种,深知后代的习性,因此将卵产在蚜虫进食的树叶上。我们可以看到,一只这样的苍蝇,在一片蚜虫滋生的树叶附近盘旋。突然,她向那片树叶发射了什么,然后迅速离开;但就在她经过的那一瞬间,一颗虫卵粘在了叶面上,正好在进食的蚜虫们中间。它就在这里孵化,幼蛆可以就近找到猎物。
除了这些公开而诚实地攻击受害者并活吃它们的食肉动物之外,蚜虫们还有其他的天敌,它们的捕食方法更加阴险。如果你察看一下任何滋生蚜虫的植物叶子,就很有可能会注意到这里那里有一只只身体肿胀、呈褐色的蚜虫。更仔细的检查显示,这样的个体都是死的,其中大部分背部都有一个大圆洞,多半还有一个盖子立在一侧的边缘上,就像是一扇活动的门(图107)。这些蚜虫并非自然死亡,每一只都成了另一只昆虫的宿主,而它自己并不情愿,后者把它的身体变成了临时的家。这位劫夺保护者的客人,是一种样子像黄蜂的小昆虫(图108)的幼虫,长着一根又长又尖的产卵器,它就是用这玩意儿把虫卵强行产进活蚜虫体内的(图109)。虫卵就在这里孵化,幼虫以蚜虫的体液为食,直到它自己完全长大,到这时,蚜虫已经被耗尽,死了。然后,幼虫打开空空的尸体体壁,在口子的边缘之间、靠着下面树叶的表面织上一张网,这张网把蚜虫壳缚在支撑物上。这样保护好之后,幼虫继续给它令人厌恶的房间加了一层丝网内衬。干完这事之后,它就躺下来休息,并很快就变成了一只蛹。不久之后,它再一次蜕变,这一次变成了它那个属种的成虫,用它的钳口在蚜虫背部剪出一个洞,从里面爬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