蚜虫(5)

玫瑰色蚜虫的干母以单性遗传的方式产生第二代雌虫,大多像它们的母亲一样没有翅膀;但在下一代中,有很多个体有翅膀。此时,更后的几代迅速跟着产生,全都是雌虫;事实上,就像在绿蚜虫那里一样,在这个季节末之前,不会生产雄虫。然而,有翅形态开始越来越多地出现,到了7月初,几乎所有新生个体都有翅膀。在此之前,这个种群一直栖息在苹果树上,而到这时候,那些有翅个体一门心思渴望改变,一次彻底的改变,无论是自然景物还是日常食物。它们离开了苹果树,当我们再次找到它们的时候,它们已经在那些我们常见的被称为车前草的杂草丛中建立起了自己的夏生群落,主要是在窄叶种的长叶车前草(或称英国车前草)上(图99)。

这些移民在车前草上刚一落脚,便开始生产后代,它们跟自己或者以前各代都完全不一样。这些个体都是黄绿色,几乎全都没有翅膀(图99)。它们很巧妙地掩饰了自己的属种,以至于昆虫学家们花了很长时间才发现它们的真实身份。几代没有翅膀的黄色雌虫现在开始追逐车前草了。但一片杂草对于储存过冬的虫卵来说并不是什么合适的地方,因此,随着秋天的来临,有翅蚜虫再一次大量涌现,这些虫子重新迁回到苹果树上。然而,这批秋天的迁徙者属于两类:一种仅仅是有翅膀的雌虫,就像从苹果树迁到车前草上的那批更早的迁徙者一样,而另一种则是有翅雄虫(图100 A)。两种形态的蚜虫一起回到苹果树上,在那里,雌虫生下一代无翅有性雌虫(B),这批雌虫成熟的时候就与雄虫交配,产下过冬的虫卵。寄生在春天苹果树苞芽上的第三种蚜虫,被称为谷草苹果蚜虫,之所以这样称呼,是因为,作为一种像玫瑰色蚜虫一样的迁徙种群,它们是在谷物和青草的叶子上度过夏天的。谷草苹果蚜虫的虫卵在春天通常是最先孵化的,这种蚜虫的幼虫(图95 A)以很深的绿色为特征,这使得它们群聚在苞芽上的时候呈现出黑色的样子。到后来,它们会蔓延到更老的树叶和苹果花的花瓣上,但从总体上看,它们对苹果树的伤害比另外两种蚜虫更小。谷草苹果蚜虫在夏天的生活史类似于玫瑰色蚜虫,不同的是它们安营扎寨的地点是谷物和青草,而不是车前草。秋天,有翅雌性迁徙者(彩页插图4)回到苹果树上,在那里产下无翅有性雌虫,它们后来被有翅膀的雄性蚜虫找到。

在这里,即便只是列举寄生于我们常见的田间、花园植物(图101)以及栽植灌木和果树林中的蚜虫种类,也是不可能的,至于那些栖息在杂草丛、野生灌木林和森林里的蚜虫,那就更不用说。几乎每一个自然的植物种群都有自己特殊种类的蚜虫,其中有许多都像苹果树上的玫瑰色蚜虫和谷草蚜虫一样,也是迁徙种群。既有那些生活在叶子和茎干上的种群,也有根栖种群。加利福尼亚和法国的葡萄园害虫根瘤蚜(Phylloxera),就是一种根栖蚜虫。那些常常在夏末出现在苹果树枝上的绒团,标志着羊毛蚜虫的到场,它们的背部渗出一种毛茸茸的白线覆盖物。羊毛蚜虫在苹果树根部更常见,尤为苗木之害,但它是从榆树上向苹果树枝和树根迁移的,榆树是其虫卵过冬的家。

一种特别有趣的地底蚜虫就是生活在玉米根部的蚜虫。我们已经看到,所有蚜虫都大受蚂蚁的追捧,这是因为它们排出的蜜露深受蚂蚁的喜爱和珍视。据说,有些蚂蚁还在树枝上修筑土制棚屋,以保护蚜虫群体;而玉米根蚜虫则应该把自己的生存归功于蚂蚁。一种在玉米地里修筑蚁巢的蚂蚁,挖了很多坑道从蚁巢的地下室里通向附近玉米的根部。在秋天,蚂蚁从玉米根部搜集蚜虫过冬的虫卵,将其带到自己的巢穴,这些卵在那里得到了很好的保护,免遭冬天严寒的伤害。然后,到了春天,蚂蚁又把这些虫卵从储藏地窖里带上地面,放置在各种早生杂草的根部。在这里,玉米根蚜虫的干母孵化出来,产下几代春生蚜虫;而当新生玉米开始长出的时候,蚂蚁又把许多蚜虫转移到玉米的根部,夏天它们就在那里生息繁衍,并在秋天产下有性的雄虫和雌虫,这些虫子再产下过冬的虫卵。蚂蚁再一次把虫卵搜集起来,运送到深深的地下寓所里安全过冬。蚂蚁为蚜虫所作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换取蚜虫排出的蜜露。蚂蚁如此喜欢伺候这些玉米根蚜虫,以至于如果没有它们的照料这些蚜虫就会消亡。因此,那些想要为玉米地除掉蚜虫之害的农民,总是会用灭绝的手段来对付那些蚂蚁。

暴露在茎干和树叶上密密麻麻的蚜虫群落,对于许多食肉昆虫来说,自然形成了一个快乐的猎场。这里有数以千计、身体柔软动物,全都聚集在一起,每一只虫子都被它深深刺入植物组织中的刚毛限定在一个地点——这确实是一个狩猎者的天堂。因此,蚜虫平静的生活总是被打断,大量这样的多汁动物在其他昆虫的食物链中仅仅充当了一个中间环节而已。蚜虫没有多大积极防卫的力量。一对纤细的管子(腹管)从身体尾端伸出,喷出一种粘性液体,据说,蚜虫就是把这玩意儿涂到正在攻击自己的昆虫的脸上,但这种鬼把戏,就算玩得再漂亮,恐怕也给不了自己多大的保护。单性生殖和大家庭,才是蚜虫确保种族不至灭绝的主要策略。

“恶”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对于那些想守护内心中对“自然之善”这一信念的人来说,始终是个心头之痛。然而,疼痛,如果不是肉体上的,而是精神的扭曲生长所带来的,就可以通过心态的改变而得以缓解。但如果疼痛本身是实实在在的,就没法搪塞过去了。植物和动物都按照一定的计划、通过进化而获得了它们当下的境况和关系,而善行,并不是这个计划的一部分。另一方面,并不存在好的物种和坏的物种;每一个动物(包括我们自己)都是其他某种动物的“心头之痛”,因为每一个动物都会攻击一个可能有助于自己生存的更弱者。有许多消灭蚜虫的昆虫,但如果说这些昆虫都是蚜虫的“敌人”,那也只能是下面这种意义上的敌人:我们是小鸡的敌人,是卷心菜的敌人,或者,是我们为食用或其他目的而灭掉的任何东西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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