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限的身躯、有限的时间,让他什么都开始计较起来了。原来成为一个凡人太容易成为罪人,资源太少、空间太挤、人太多、慷慨有限、很难多情。“生”是充满了感觉,以痛楚居多,但“死”呢?当人快要死去的时候,灵魂的感觉是什么?可以听见时间在走吗?当身体冰冷、四肢不动时,失去的肉体能不能等量换回失去的能量?他还有机会变回天使吗?
一个月后,他去学开出租车谋生,并开始有了自己的故事。如果硬要说出他坠楼的原因,依你目前所看到的线索来推断,那“她”是唯一可能的理由了。
2001年,网络两端的人与天使
在网络上生活一年,相当于人世间的七年。对于一个有着天使能力的凡人,或是失去法力的天使而言,这样的时序比较接近天堂。
以整整一年的时间游遍各地之后,她发现,现在的人越来越沉默了,除了24小时喧嚣的电视和广播外,人大都独自坐在电脑前,工作、聊天、交友、写信、占星、算命、不发一言。她常常走过这些人的身后,从屏幕的反光倒影中,看清了这些人的脸、表情、喜怒心情,和打在屏幕上的心思,比镜子还清楚。有时,她坐在伺服器上,俯瞰着四面八方涌来的字句、对话、图像、秘密、勾引、传言、笑话、八卦……上万笔的灵魂数据,借着时间流来又流走;有时她则游走在一台又一台的电脑,一面又一面的文字之间,看着人,和人在网络上数个匿名化身,以及这些分身之间与现实的嫌隙;有时她则逛着被新闻和广告充斥的网站,找寻在商业夹缝中求助的灵魂。
在这个把肉体、性别、真实身份公平地摒除在屏幕外的灵魂数字空间,只要意识不死,没有翅膀也能神游四海,在电脑中自由地永生。“终于让我投胎回了天使。”他说。在现实世界中,他不过是一个失去飞行能力的计程车司机,没有什么权力,也不是意见领袖,顶多是上车的客人花了车资50元,偶尔听他发一下牢骚。但每到晚上,他在网络上所负责的BBS版,总是人满为患,其间还有不少大学教授和他辩论好几个小时的基督教神学。
他的双重身份加剧了他的双重人格,再加上他有着比别人沉重的灵魂,只要他想自闭,随时都可以抱着电脑离群索居。在网络上,他有一套新的人际关系:有聊天室,半夜可以号召一群人和他激情地全民开讲;有网络远距教学,想学计程车英语,在床上就可以上课;有虚拟旅馆,他可以很柏拉图式的每天一伴纾解欲望;有网络医院,他可以边听名医问诊开药边听混音舞曲,不怕被感染。
他的身体长时间地坐在电脑面前一动也不动,灵魂早已传输到千罗万网之中,和其他不明身份、不明性别,包括她在内的数百具灵魂碰撞,以减价时段的上网费用,丰富了他贫乏已久的天使性灵;但他只要离开电脑回到车上马路上,他就回复了嘈杂的真实生活。
2001年,刚满20岁的她,和已经30岁的他应该算是在网络上才认识彼此。匿名为天使、大量引述天使语汇的他,一下引起化名为女巫的她的注意。他们聊天聊地聊前世,聊魔法,超能力,和超重的灵魂负荷;他羡慕她日益增强的法力,她则爱惜他超凡的灵魂。原来他有意出缺的法力,竟然成为她意外获赠的能量,难怪一见如故。
两人连线玩起网络上的天堂游戏。她同着他连夜过着网络的时间,以同步体验天国的时序。
“在这个Game中,上帝只能有一个。除了上帝之外,我们什么时候来玩角色互换的游戏?”失去法力的天使兴奋地问着。
(部分文字摘自《威尼斯的华丽性感带》,皇冠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