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路小丙(8)

 

听了米娜的跟人理论后,我还是没法和实际联系起来。作为初入职场的菜鸟,我总认为,只要有本事,肯努力,出头之日指日可待。

但是,我还没有搞清楚该跟谁、怎么跟,就已经被定性为“陆总的人”了。

首先是汤卓尔对着我旁敲侧击:“路小丙,听说你是陆总招进来的哦。”

我再笨也听得出她的弦外之音,不过还是装作没听见。

后来,不止一个同事明里暗里地问我:“你和陆总是什么关系?”

我怎么回答?远房表妹、朋友的女儿?对此我只有支吾而已。

再后来,连我们林主任都有意无意地说:“路小丙,这个采访你直接向陆总请示一下吧,你和他比较熟。”

我怎么解释?陆总除了在会上表扬过我一次,再没有任何私交,在进报社之前,陆总压根就不知道世上有我这号人存在。

好吧,既然解释无用,我只好半推半就地接受了“路小丙是陆总的人”这个事实。

“你就会得了便宜还喊腰疼!”最令我无语的是,唯一清楚真相的米娜,居然对我发出了强烈谴责。

不过我不得不承认,米娜说得没错,自从全报社(包括我自己)默认了我上面有陆总罩着这个事之后,我的实习生涯,突然前所未有地顺利起来了。

敬爱的同事前辈们过去基本很少正眼瞧我,现在出门采访的时候,偶尔会客气地问我“有没有空一起出去采访”;亲爱的编辑前辈们以前总会毫不客气地批评我“新闻写得像散文”,现在基本上不会再大砍我的稿子。

一路绿灯激发了我旺盛的工作兴趣,用米娜的话来说,我那阵就像打了鸡血似的,疯狂地迷上了“扫街”。半个月下来,打小是路盲的我,居然熟记了这座城市的主要干道,甚至连本地人米娜都没去过的小巷偏街,也很荣幸地留下了我的足迹。

在一次次的“扫街”中,我不停地与新闻邂逅,我采访过劝解乞丐打架的学生、在菜市场吹笛为乐的卖菜大婶、最后一批坚守的三轮车夫等等,新闻稿件时不时地占去重要版面。那段时间撰写的系列稿件,完全可以结集成文,名为《禅城风土人情录》。

在这一点上我衷心感谢陆峰,因为有了他的指引,我才有了这么一段虽短暂却快乐的实习生涯。

在我受到陆峰的“钦点”之前,汤卓尔也找到了自己跟的人。

当时我们有两个主任,一正一副。任正职的林主任是个传统的老好人,对谁都奉上一张笑脸,心里其实还是有把尺子在丈量着和各位同事的亲疏。任副手的秦岚,是典型的职场丽人,十分干练,待下属有点苛刻。传说秦岚大龄未婚,这更为她在下属面前增加了几分威慑力,毕竟,婚姻能使女人柔和,独身则使女人更加锋利。

在我们三个当中,林主任无疑是偏爱汤卓尔的。而在林主任和秦岚之间,汤卓尔也毫不犹豫地弃秦投林,对林主任更多了几分亲近。自然而然,汤卓尔就成了林主任的“门生”。

陆峰在的时候,林主任对汤卓尔的这种偏爱还掩饰得比较好,至少,如果他派给汤卓尔一单容易出彩的采访,那么过几天,肯定会派给我一单同等分量的采访。

那时候我还没有觉悟到,当你上司的上司对你欣赏有加时,身为上司的那个人,实际上心理是很微妙的,他固然不敢给你小鞋穿,但想要他给予你同等的欣赏和关怀,这个基本上很难。毕竟,他对你再照顾,你也很可能会将这种照顾归结于更高层的青眼有加。

奇怪的是,曾经提出过跟人理论的米娜,在跟人之道上,却一直犹豫彷徨,没有作出选择。照她的说法是:“现在大局未稳,我还得观望观望。”

这么观望来观望去,米娜就显得有点势单力薄了。私底下,她曾跟我说,陆峰被我占了先机(其实这时她完全有发展成陆门弟子的可能),林主任和她气场不合,至于那个资深美女秦岚,倒对她的乐观独立表现过赏识之情。

“秦主任是个有慧眼的人,可惜啊,职位低了点。跟对人,有肉吃;跟错了人的话,连草也啃不上。姐跟人是有底线的,姐宁缺毋滥。”米娜仰天长叹,做怀才不遇状。

“得了吧你,还真当自己是千里马。”不过我承认她说得对,跟人不仅要讲实力,也要讲气场,林主任老成持重,你杀了他他也不会打心眼里认为我那种散文体新闻是什么创新。

“那是,职场是场长跑,拼的不是速度,是耐力。”米娜继续得瑟。

后来我发现,这是米娜说过的最具哲理的一句话。有时候,赢在起跑线的人,往往跑得不远,甚至会跑偏了道,倒是那些瞄准目标才出发的人,往往更具可持续发展潜力。

实习第一个月,我因为“上面有了人”,而且那人还是主抓业务的一把手,风头一时无两,连林主任都表扬我“头炮打得很响”。汤卓尔的四年名校也不是白读的,多少有两把刷子,可以说是我们三个人中最先进入记者状态的一个人。

相对来说,只有米娜表现得平平。论功底,她不如汤卓尔;论才气,她稍逊我一筹。用她的话来说,她唯一的特点就是“乐观得无可救药”。不过她的人缘倒是最好的,一个月工夫,整个报社的人上至社长,下至保安大叔,都认识了这个一笑两颗小虎牙、皮肤有点黑的俏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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