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伦岛二手书王国

由于先认识爱克,我原本非常不能接受“史库博”易主这件事。但是在了解整体状况后,我很庆幸克里斯愿意保留“史库博”的名号、员工,并且又还原了消失十八个月的实体书店,他甚至还打算与马克明年推出第八版的《史库博英伦岛二手书店指南》。

毕竟人生有很多种可能、很多种变量,重要的是,每个人在每个阶段都真心去做他们喜欢的事情。1979年就开书店的爱克,过了四分之一世纪,看尽生态变化,显然已经在书业疲累了,但他在另一个领域找到了新的热情。克里斯也一样,从一个没有卖书经验的退休教员,却能在这几年间把网络与实体书店经营出如此规模,的确很不简单。对于爱书(店)的人来说,我们没有什么好挑剔的,只有感谢上苍,有这么些人愿意前仆后继地为我们服务。

我唯一耿耿于怀的事,是一直没有收到爱克寄给我的包裹。为了替我的书增加一些影像素材,9月初他空运寄出了一包珍贵资料。

我日日期待,一星期、两星期、三星期过去了,我到10月中还是没有收到包裹。后来联络,他说英国媒体近日报导,许多邮寄的包裹都神秘失踪,据称很可能是邮局里素质差的员工,私下把包裹给拆了,看看是否有何值钱的东西可以纳入囊中。拆开包裹的人,肯定马上就把爱克那批资料丢进垃圾堆中。

根据爱克在信中给我的清单,包裹里有如下东西:一片含有他2002年在书店里所拍摄的影像光盘与当时名片、“史库博出版社”的几张明信片、“史库博书店”1996年印制的圣诞卡、电影《白鸽》与历史纪录片History in Action 2000 的相关文宣与影评、一张含有三个他的公司制作的影片剪辑光盘、三张影片剧照、两张他在西西里恩街上的照片、一张他与太太、小女儿和爱犬的居家照片(背后附有他们的中文名字)、两条印有查灵歌斯路八十四号(84, Charing Cross Road)“马克士与可汉书店”(Marks & Co., Bookseller)的包装扎带――约来自上世纪中叶,这应该就是女作家荷琳?汉芙(HeleneHanff)当初接到伦敦书店包裹时的扎带......我气、我怨、我怒,我诅咒那偷邮包的人下地狱,但是爱克的一封信却让我释然与开朗。他说:“我试着告诉你一个感性的故事,这是一个历经岁月的古老故事,关于我们在过程中如何坚忍、生存,并且擅用我们仅有的智慧与正直,创造所能拥有的一切。......也许我们小小的贡献,在几亿人中,会让有些人激赏我们所企图保存的传统;人生短暂,但愿我们未来回首,也能觉得这是一种享受。当下之际,我们只有像水滴般投入整个浩瀚的历史汪洋中。而你,必须要把这本书完成、并且继续下一本。”

后记

十来年前,犹如井底之蛙,自以为《书店风景》初版的完成,是一场豪华级的写作过程。这么多年以后,见识稍广,才晓得自己当初不过就是搭上豪华经济舱罢了。而今数度修订,或许可以算是挤身到商务客舱。未来经历若多累积些,大概才能真正晋升到顶级的头等舱。

虽说如此,1997年版的《书店风景》,就某种角度而言,依然是空前绝后。当时年纪轻,有幸在几个国家来来去去,又带股傻劲与精力,对什么都好奇,所以才能在短时间内走访上千家各类型的书店,现在无论如何,都很难再有这样的“壮举”了。没有初版,就没有这一增订版,我永不能看轻它的地位,即便当初文字生涩、资料欠缺。每一个历程自有它所代表的特殊意义。

在前些年书写与增订的过程中,整体书世界历经了巨大的变化,例如超级书店与网络书店这些新兴势力的突然崛起、个性书店的急速消逝、独立书店与连锁书店的激烈抗争等等,我的情绪也跟着起起伏伏。我固然不排斥大型连锁书店,但是它们势必会影响到我最爱的独立书店的存在;不出门时我也会通过电脑,沉迷于网络书店中,但是另一方面却忧心网上购书的发达,会导致实体书店的消失;毕竟我还是喜欢登门拜访一家家有特色的书店,当面欣赏并赞扬书店主人的品味,和他们谈论彼此倾心的书籍,相互分享对书的热情,最后再由他们手中亲自接下几本购买的书,这种人与人间的第一类接触,还是最让我珍惜与追寻的。

所幸在几次的增订过程当中,我注意到一些现象:例如网络书店与实体书店不再极端对立(后者会通过前者的通路贩卖二手书);例如一些有企业概念或没有经济压力或对物欲所求不高的人,独资(或投资)在自己的社区开起独立书店,只因他们希望把书店经营当成一种生活方式(life style),并希望嘉惠社区民众;例如消费者的社区意识觉醒,愿意光顾经营得有特色的个性书店,即便网络或连锁书店的书有更高折扣;例如连锁书店运用其资源,办一些让读者免费参与的大型活动、延长营业时间以服务夜猫族。每一类型的书店都企图找出他们的利基、建立自己的顾客群。目睹如此多元的书店发展,作为一个书店的爱好者、观察者与记录者,只有满心感激。

本书的出版要感谢许多人,首先是我的父母,因为他们的纵容,使我能随心所欲;因为他们不计较功利的人生观,使我在成长期间总是充满理想色彩,也因此才可能持续地买书、读书、旅行、写作。其次,要感谢所有和我接触的书店主人,愿意与我分享书业与人生的故事。本书第一版内,有许多篇章的初稿曾在报纸上发表;多谢早年中时晚报时代副刊严曼丽小姐,以及联合报副刊苏伟贞小姐、陈义芝先生对稿件的费心处理,以致每次文章刊登后总有读者来电或来函鼓励。之后版次的部分篇章,也曾在一些报纸刊登,这全赖自由时报邓蔚伟先生与蔡素芬小姐的看重。

另外,要感谢中央编译出版社和?社长对我的支持、对历史的崇敬、对书业的关注,才会愿意全力出版《书店风景》最新修订的简体字版,让大陆的读者能分享我的见闻。这个版本的责任编辑张维军先生,以他的热情、诚恳、效率打动我,才会促成此次合作的机会。一路编辑的过程中,他总是对于版型的编排与内文的遣辞用句给予适切的建议,让我非常感念。当然,我们都不能忘记台湾日月文化集团山岳出版社前期对此书繁体版的付出与努力。最后,要谢谢我的伴侣Daniel,能包容一个对书比对家事有兴趣的女人、能欣赏这女人对书(店) 的爱恋与痴迷。

这本图文书源自不同时期、不同属性,经由美术设计们的精心安排,使得整个构图呈现出自然而优雅的样貌,我在逐页翻阅时,仿如又回到了书店现场般。在这个纷纷扰扰的世界里,唯有在书的世界中,我才能真正的解放,有一种安全、宁静的感觉,可以恣意张狂而不被评断,可以忧郁感伤而无须解释,这一切之所以化为可能,全都是因为书与书店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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