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芸举起板凳的胳膊,“哥,你给爹发个誓,决不沾共党的事!”
“我发誓……”
“我睡哪儿呀?”滚刀肉夹着铺盖卷进来,板凳赶快放下胳膊。
齐三鑫立即笑脸相迎,接过他的铺盖卷,放在靠在门边的那张单人床上。
“不行!这是大师兄的床!”板凳叫道。
齐三鑫眼睛一瞪,“从今往后,滚刀肉就是你的大师兄!”
“爹我求求你,”板凳快要哭出来了,“我得给常墩子留着床铺,留着碗筷……”
齐三鑫忽地卷起了常墩子的被褥,猛地扔出窗外,怒吼:“把它烧掉!”
板凳敢怒不敢言,只能忍气吞声。他的眼里满是苦泪,双手狠劲地抠着屁股下的板凳。
17
于志国传来一道古怪的命令,让齐家班给青帮演个专场。
由于跟丢了唐雪梅,于志国把工作重点放到了板凳身上,他愈发认为板凳才是善于伪装、手段狡猾的共党分子,“火种”一定与他有所牵连,唐雪梅也一定要跟他接头。既然如此,就该对齐家班进行一次彻底搜查。问题在于齐三鑫是青帮的人,黄老板与蒋总司令交情不浅,多少也要给齐三鑫留一点面子。他决定以演出为名调走齐家班的所有弟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动手。
阿芳觉得于志国是神经过敏,但若有免费的杂耍看,她当然也不能拒绝。她找齐三鑫传达了这一命令,还特别指示了“黄老板的意思”——弟兄们杀共党,劳苦功高,得好好犒劳犒劳。祖传杂耍早就看腻了,帮会的弟兄们喜欢看的是“血光”。
“飞刀老掉牙了,非得扎中活靶子之类的,才有点意思。板凳不就是现成的活靶子吗?”阿芳吐着烟圈说。
“行道里没有这个规矩呀,芳姐……”齐三鑫又犯难了。
“规矩都是人立的。板凳是共党的人,早晚是要掉脑袋的,放放血有什么大不了。”阿芳眼睛一瞪,“赶紧,黄老板要听回话呢。要不我告诉他,就说齐班主说不行?”
“别,别!芳姐息怒!在下让板凳上场挨刀就是了……”齐三鑫哭丧着脸。
18
齐三鑫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弟子们练完功,磕了磕烟枪,咳了一声,扯开嗓子,“先练到这儿,大伙还得把精气神提起来!甭管上海滩乱成啥样,咱们还得靠杂耍吃饭!不把功夫练到家,就别想有活路!”众人齐声答应,纷纷散去。
小芸出了一身汗,衣服贴在身上,把滚刀肉看得两眼发直。
板凳一溜小跑过来,帮大伙收拾东西,扫地倒水。齐三鑫望着他又咳了一声,板凳赶紧跑过来为他捶背。齐三鑫心中叹了口气,难道真要让板凳去挨刀么?
“板凳,你上哪儿?”滚刀肉跟在板凳屁股后面。
“茅房!”
“我也去拉屎……”滚刀肉寸步不离。
“你是跟屁虫呀?”
滚刀肉嘿嘿一笑,亲热地揽着板凳,嘻皮笑脸,“跟你的屁我乐意,谁让咱俩兄弟一场呢!”
“你差点要了我的命!”板凳怒道。
滚刀肉拍了一下自己的头,“那是我看走眼了,还以为你是共党呢。哪想到,你也在道上混。”
“唉,要想活下去,就得这么混。”板凳随口敷衍着。
说话间小芸从屋里出来,到板凳面前:“哥,你去哪儿?带上我。”
“小师妹,你也去茅房啊?”滚刀肉浪笑起来。
小芸来气,倏地拔出飞刀,挥手抛出,霎那间,削去滚刀肉一绺头发。滚刀肉惊叫起来。小芸哈哈大笑,“你不是滚刀肉吗?那就得让刀子在你的肉上打滚!”
“那就让你去黄公馆打滚!”滚刀肉恼羞成怒。
板凳慌忙打圆场,“大哥,别动气!我妹在教你使飞刀呢,这可是她祖传的绝活,可神了!能一刀就把你的手指甲全都削没了。”
见滚刀肉被吓唬住,小芸又掏出一把飞刀,故意在他眼前把玩,“你要敢对板凳、对清风、对咱齐家班所有的人使坏,我就把你的脑袋当土豆削!”
板凳使劲点头附和,“我妹可是个烈性子,说到做到!她见不得我受半点委屈,能为我去拼命!你可别惹她……也别惹我噢!”
见这俩人一唱一和,交情非浅,滚刀肉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当晚滚刀肉难得地请板凳喝酒。板凳虽不聪明,却也不会认为他安着好心。果然,酒过三巡,滚刀肉就嘿嘿笑着搂住自己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