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队在奏乐,七个太阳在闪耀:但这只发生在罗纳德·德纳姆先生的脑袋里和心里。摄政夜总会停车场的侍者扶他坐进出租车,他向那侍者微笑。他对出租车司机微笑。他朝守夜的门房微笑,并感到一阵不可抑制的冲动要塞纸币给他见到的每一个人。
现在,罗纳德·德纳姆先生一定否认他喝多了。他的确参加了一场尽兴的单身派对来庆祝吉米·贝尔切斯特的婚礼。但德纳姆坚持认为精神追求才是他的立身之本;他也通过提前离开证明了他值得称道的节制,他走的时候许多客人还没走呢。
正如他先前讲话中提到的,他自己一个月后也要和阿妮塔·布鲁斯结婚了。实际上,阿妮塔和他住在同一栋公寓同一层楼。这让他在回家的路上也喜气洋洋。和我们大多数人一样,德纳姆现在情绪高涨,满怀着半夜三更把人弄醒和他聊天的冲动。他犹豫着要不要叫醒阿妮塔。但他已经改头换面了,于是决定不要这么做,并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圣人。就连他的室友汤姆·埃文斯,他也不想叫醒——虽然那个不苟言笑的年轻人总是在办公室待到很晚,德纳姆回去得都比他早。
那时差几分钟就到午夜十二点了,德纳姆走进美第奇宫的门厅。守夜的门房皮尔逊跟着他走到自动电梯旁。
“没事吧,先生?”皮尔逊低声问道。德纳姆安慰他一切正常,并称赞他真是个好人。
“您——呃——不想唱歌吧,先生?”皮尔逊有些不安地问。
“事实上,”德纳姆先前倒还没考虑过这个,“我想唱。你真是有一肚子的好主意,皮尔逊。但我们不唱淫词艳曲,皮尔逊。我们唱点阳春白雪的,比如——”
“老实说,先生,”皮尔逊劝道,“如果是我,我可不会唱。要知道,他在楼上。我们本以为他今天下午要去曼彻斯特待一星期,但他改变主意了。他现在就在楼上。”
话中可怕的暗示指的是美第奇宫的君王,他统治美第奇宫、切利尼宫、波旁宫和其他五六栋大型公寓。鲁弗斯·阿明代尔爵士是建筑业的大可汗,在整个伦敦建满了可称之为奢华的平价带家具公寓,还亲自住在其中以示对自己商品的自豪之情。
“我可不要特别的营房,”据报道,他曾这么说,还举起拳头以示强调,“不要萨里郡的别墅,也不要帕尔克巷的大宅。只要一间普通的公寓;而且不要其中最贵的一套。这是我最自在的地方,也是你们能找到我的地方。”
考虑到阿明代尔的带家具公寓里提供的所有好处,就连他专横霸道的规矩也很少有人记恨。至于一栋房子里所有的房间都装修得几乎一模一样,家具也必须按照鲁弗斯·阿明代尔先生安排的位置摆放,对此也没人能表示不满。美第奇宫是“文艺复兴式”的,而波旁宫是“路易十五式”的:一个个奢华的房间构成的塔楼,不同的房间只能通过桌上的摆设或墙上的挂画来区分。
但鲁弗斯爵士签下的租约里甚至不鼓励挂装饰画。他自己多少算是个艺术收藏家,在自己房间里让人拍照的时候,也经常要以他最喜欢的格勒兹或柯罗的画为背景,因此也有人抱怨过这条规矩。鲁弗斯·阿明代尔爵士可不在乎。你要么租,要么不租。他就是这种人。
当然,若非如此,罗纳德·德纳姆的历险记也不会发生了。他从单身派对回来,遵照皮尔逊的建议打消了唱歌的念头,乘电梯上了三楼,然后被香槟酒灌得迷迷糊糊的脑袋指引着他来到了自认为是自己的房间。
他肯定是上了三楼。皮尔逊看着他的手指按上了正确的按钮。但楼上的大厅黑洞洞的,于是其他的就说不准了。德纳姆推开了门——不知是用钥匙打开的还是那扇门本来就开着——庆贺自己终于回到了家。
他还有一点头晕,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小小的门厅,灯火通明。过了一会儿,他一定是进了起居室,因为他发现自己正坐在扶手椅上,隔着一层薄雾打量着熟悉的环境。这里的灯也开着:黄灯罩的台灯,灯罩上的花纹像是一条龙。
他开始觉得有点不对。有些奇怪,他觉得,灯罩有些奇怪。研究了一会儿之后,他才想到他和汤姆·埃文斯并没有这样的灯罩。他们也没有青铜书靠。至于窗帘……
墙上的一幅画从朦胧中浮现了出来,他盯着那幅画看了一会儿。护墙板上方的一幅小小的暗色图画。混沌的脑袋终于意识到,他走错房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