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脚印(3)

“不,不记得了。”

“告诉我,小姐:你穿几号的鞋?”

“四号。”

“挺小的,对吧?”她呆呆地点了点头,梅森警务长合上了笔记本,“那,你跟我来一趟。”

小屋有扇侧门。梅森没用手指碰门把,直接转动门轴打开了门。被突出的屋檐遮蔽的头两阶楼梯干干净净;但屋檐之外一层厚厚的白雪像涂料般覆盖了从这里到对面门窗紧闭的小屋之间的整个世界。

雪地里有两串脚印。多萝西知道那是谁的。冻得硬实,轮廓清晰,从台阶开始一路曲折蛇行,越过粉妆玉琢的月桂树篱拱门,停在托珀姆太太的小屋侧门前的楼梯上。另一串同样的脚印——边缘有点模糊,步子之间的距离要大些,留下脚印的人明显是在拼命奔跑——从那间小屋回到了楼梯这里。

这些印痕无声地昭示着恐惧,扰乱了多萝西的记忆。那不是梦。她真的行动了。潜意识中其实她一直都知道。她还记得其他内容:裹在睡衣外面的毛皮大衣,雪沾湿拖鞋时候的刺痛,黑暗中盲目地奔跑。

“你的脚印,小姐?”梅森警务长问。

“是的。哦,是的,我的脚印。”

“放松,小姐,”警务长低声说,“你脸色发白。进来坐好;我不会伤害你的。”然后他的声音变得急躁起来。又或许是那姑娘极其单纯的举止击穿了他公事公办的外表,“但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做呢,小姐?老天,到底为了什么?也就是说,撬开她的书桌抢来十英镑都不值的一把廉价首饰?而且事后连脚印都没去弄乱!”他咳了起来,突兀地闭了嘴。

约翰·布兰特的语气简直有些刻薄了:“很好,朋友。非常好。这还是我听到的第一句明白话。我想你该不会认为我女儿疯了吧?”

“不,先生。但我听说,那是她母亲的首饰。”

“你从哪儿听来的?我猜,哈里告诉你的。”

哈里·温特诺拉起了防风夹克的拉链,就好像刚刚穿好衣服一样。他像是在说,他是个好人,可偏偏其他人都要欺负他;他想和全世界友善相处,但其他人就是不让。他小小的五官中闪耀着诚恳,让人难以怀疑他的良好用心。

“听我说,爸爸,老家伙。我必须告诉他们,对吧?这种事情瞒着可不好。我知道,就从我看过的小说里——”

“小说!”

“好吧,随你怎么说。他们总会发现的,还会把事情搞得比实际上还要糟。”他停了停,等对方理解,“我说,你搞错方向了。就算多丽昨天和托珀姆的确为这些首饰吵了一架又怎样?就算她昨晚的确去了那里又怎样?就算真是她的脚印又怎样?这就能证明她砸开了托珀姆的脑袋了?不是说警察办不了事;但为什么就不可能还来了个贼呢?”

梅森警务长摇了摇头。

“不可能,先生。”

“为什么?我问你,为什么?”

“告诉你也无妨,先生,如果你听得进去的话。你也许还记得昨晚十一点多开始下雪了吧?”

“不,我不记得。我们那时都上床睡觉了。”

“那好,这件事上你可以相信我,”梅森耐心地对他说,“我在警察局里醒着待了半夜;的确是十一点多开始下雪的。午夜时分雪停了。你也得相信我,这很容易证明。你想想,先生,托珀姆太太在午夜之后仍然活着,而且身体健康。这我也知道,因为她打电话来警察局说她还醒着,很紧张,觉得居民区里有贼。鉴于这位女士,”他颇为严肃地解释道,“平均每个月都会来三次同样的电话,我就没多注意。我要告诉你的是,她是十二点十分打来的,雪停了至少有十分钟了。”

哈里犹豫了,而警务长继续耐心地说道:

“还没明白吗,先生?托珀姆太太在雪停之前没有被人袭击。现在她的小屋周围二十码各个方向都是干净无痕的白雪。雪地上唯一的痕迹——唯一能称得上痕迹的——就只有布兰特小姐承认的确是她自己留下的脚印。”

他恼火地对他们提高了嗓门:

“看样子其他人也没法留下这些脚印吧。就算布兰特小姐不承认,我也确定其他人做不到。你,温特诺先生,穿十号鞋。布兰特先生穿九号。留下四号脚印?啊哈!总之的确有人用钥匙开门进了那栋房子,差点儿把那位老太太砸死,洗劫了她的书桌,然后离开了。如果雪地里没有其他任何痕迹了,那到底是谁干的?猜是谁干的?”

多萝西现在几乎已经可以漠然地思考了。她记得用来砸托珀姆太太的那个镇纸。它就在托珀姆太太的书桌上,在堆满东西的客厅里,一个沉重的玻璃球,里面有微缩景观。摇动玻璃球的时候,里面就会发生一场微型暴风雪——使得那种袭击更为可怕。

她想知道自己是否在上面留下了任何指纹。但在这一切之上,勒内·托珀姆的脸庞浮现了出来,勒内·托珀姆,她母亲的密友。

“我恨她。”多萝西说,她毫无预兆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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