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弗雷达气冲冲地说道,“再去拿一瓶上来,哈利。谢天谢地,酒窖里还有很多。”
“好的,亲爱的。”
“还有,待会儿我和丽娜离开你们身边后,”弗雷达咬牙切齿地补充道,“你最好让约翰尼教你一些品酒的诀窍。”
哈利深感愧疚,缓缓走出了餐厅。
他是一个身材高大、健硕的男人,看起来像足了一名骑兵军官。实际上,他继承了一家位于兰开夏郡的棉纺织厂,然后在战后最繁荣的时期将其卖了出去,随后决定依靠这笔收益,以一个乡村绅士的身份过着安定的生活(这是他妻子的意思)。由于在英格兰的中部地区,他往这一方面发展的计划失败了,因此他努力使自己被推举为阿浦科特利所处选区的自由党候选人(这也是他妻子的意思),然后在这里定居下来准备再试试(现在看来,这个稍微有点儿可笑的想法应该也是他妻子的意思)。
在将那瓶新拿上来的波尔图葡萄酒打开、喝掉了以后,弗雷达非常大度地原谅了哈利。
跟往常一样,丽娜和她的这位女主人吃完饭后便离开餐厅去了客厅。她们一点儿也不想离开,但是只有离开才是她们应该做的。在弗雷达的家里,正确的事一向都是由弗雷达做的,似乎不正确的事都是哈利做的。身着粗花呢衣服的弗雷达,追随时尚潮流的触觉比任何贵妇人的裁缝和专属服装店所能构想出的还要好。
然而,丽娜觉得她们两个单独待在一起的时间不会太长。出于习惯,由哈利·纽斯汉来招待他们家的男客人,他的确能够在任何时间引诱任何其他人到僻静的地方谈论自由贸易,而后必然要谈论关税改革的欺诈性等他十分感兴趣的话题。哈利真的非常关心政治。
在她那摆满了家具,或者用她自己的话来说,温暖舒适的客厅里,弗雷达在一张大而长的沙发上坐下来,将双脚抬起来放到了沙发上。
“现在,我亲爱的,”她对坐在壁炉对面一张安乐椅上的丽娜说,“我们可以真正闲话家常了。”弗雷达说话非常喜欢用成语。她真正意义上的闲聊就是什么话题都没有,她自己一个人尽说一些难懂的话,语速很快,而坐在某个空位上的她假想的“一起”闲聊的同伴只是单纯地赞成或反对。
“是的。”丽娜说道,并不是她真的喜欢闲聊,而是从以往的经验中了解到自己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考虑到自己和丽娜的癖好大相径庭,弗雷达立刻开始快活而又充满深意地谈论起书籍。
按照弗雷达的说法,她似乎读遍了所有的书。因此,自然而然,她觉得自己书读得很好。她非常钦佩那些她认为水平在她之上的作家。
丽娜听着,表示赞同。通常,赞同弗雷达的观点比不赞同她的观点会惹的麻烦要少些。
丽娜继续听着。
这位女主人时常会说出一些极端的言论,如果是珍妮特作出这样的评论,丽娜会马上加入谈话与之争辩。但是当然没有人会跟弗雷达辩论。弗雷达跟那些一般的女人一样,在她们看来,争辩完全等同于是在争吵。“噢,好吧,我亲爱的,看在上帝的分上,让我们不要再就此争辩了。”弗雷达会这样说。而当听到这样的一番话时,丽娜则恨不得打她几个耳光。
此刻,她们一致认为她们的丈夫真的都没什么独到的文学见解。
“当然,尽管如此,”弗雷达说,“我会让哈利读我从图书馆借回来的所有书,那些真的都很好,都是一流的小说家写的,我的意思是,像威尔斯和沃里克·狄平这样的小说家写的。但是恐怕这些书他一点儿都没能领会其中的深意,亲爱的,真可怜。”
“除了侦探小说,约翰尼什么书都不看。”丽娜说。
“我知道。当然,我从来不看侦探小说。”
“噢,你不看吗?”这已经不是丽娜第一次听到这样笨拙的发言了。她感到疑惑,为什么从来不看侦探小说的人要如此以此为傲呢。“我喜欢读精彩的侦探小说。”
“噢,是吗,我亲爱的。我就知道你会那样说的。”弗雷达向她会意地一笑,“你妹夫的新小说进展得怎么样了?噢,我亲爱的,我必须告诉你。前几天的猎狐运动聚会中,我和一些人聊天——就是龙斯威特一家人,你认识他们吗?事实上是龙斯威特小姐——当然她不知道我认识你妹夫。”弗雷达长篇大论地详细讲述了那件事,最后她说她使龙斯威特小姐对自己在文学上的修养产生了自卑。
“哈哈。”丽娜顺势笑道。
“说到猎狐,顺便问一下,约翰尼上个星期二怎么到曼彻斯特去了?”
“曼彻斯特?”丽娜呆呆地重复道。
“是的,在那场赛马比赛上。我们看见他在那儿,但是我们没有跟他说话。我向他挥了挥手,但是他当时太忙了以至于没有时间回应。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看见我们。难道他没有跟你说起过吗?我亲爱的,那天真令人不快,我们输了好几英镑。希望约翰尼会好些。”
丽娜尽量使自己保持冷静。“噢,”她满不在乎地说道,“我想他的情况应该不会太糟的。”
“那一定是珍妮特给他带来了好运。”弗雷达无法掩饰她话语中有点幸灾乐祸的口气。
“珍妮特?”就像丽娜从没有怀疑过珍妮特可能是在妒忌约翰尼一样,她也从未想过弗雷达可能会妒忌珍妮特。据她所知,这两个人都很讨厌彼此,似乎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们之间性格差异太大。“珍妮特?噢,是的,我记得他的确说起过她给他带来了好运。”
约翰尼对自由贸易的漠不关心,使得丽娜得救了。由于突然想到了一个明显而又难以忽视的问题,哈利不得不带着这个问题到了客厅。
“托利党只需要明白一个简单的事实,而假使我们能让他们明白这一点,”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客厅的门,“我们也许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