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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丽娜有些迟疑地说,“你确定你给那位侍应的是一张五十法郎的钞票而不是一百法郎的吗?”
约翰尼一边对她咧着嘴笑,一边将零钱一把抓过塞进了裤子口袋:“是的。我们骗过了他。法国的侍应常犯这种错误,不是吗?在他意识到之前我们快上车。”
“但是——你不会留着这些钱对不对?”
“我当然会留着自己用。”约翰尼非常吃惊地说着,随即站了起来。
丽娜拿起她的手套和皮包跟着他。她也很吃惊,同时有点张皇失措。毫无疑问,什么都不说就留着这额外的五十法郎绝对是不诚实的行为。而约翰尼似乎认为那只是一个极有趣的玩笑而已。
她静静地和他沿着林荫大道散步。她觉得受到了莫名的伤害,就好像约翰尼刚刚欺骗的不是和平饭店的一个无辜侍应而是她一样。因为那就是欺骗,是无法逃避的事实。
也许事实不是那样的?约翰尼不是想象中的有意行骗,所以他才不会明显觉得那是在骗人。但是……
她的思绪回到了昨天午饭后发生的那件古怪事情上。尽管那是他们蜜月的第七周,也就是最后一周,但是那天他们仍像往常一样坐着聊了几个小时;一个接一个的侍应从他们身边走过,直到最后有了供他们居住的房间,约翰尼起身横穿过桌子吻了她后,他们便结束了谈话。最后四点差二十分钟的时候丽娜去补妆,而当时显然约翰尼没有付账单。
当她回去的时候约翰尼仍然是一个人,不过手里拿着帽子和手套,一看见丽娜回来他立马站了起来,然后拉着她下楼。就在他们出门口的时候,一名侍应走向了约翰尼,对他说了一些话。丽娜有一半身子已经出了门口,所以对于他们的谈话她听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她觉得应该是侍应在问约翰尼有没有付账。约翰尼漫不经心地回答了一些话,然后跟着丽娜出了门口,笔直上了路边的一辆出租车。出租车发动的时候,丽娜偶然回过头却发现那名侍应正透过玻璃门看着他们,他的脸上带着奇怪的表情,很肯定那是疑惑,几乎人人都会觉得那是怀疑的表情。在那半秒钟里,他似乎是在决定要不要跑到马路上来追他们。
这当然很荒唐,因为约翰尼肯定是在她去补妆的时候付过账了,但是她还是觉得那个侍应的表情很奇怪,于是在出租车上她问约翰尼到底有没有付账,约翰尼惊讶地说他当然有付账。于是她也就没有再多想了。
她跟自己说现在再多想那件事情实在很荒唐。
在喝了开胃酒后,他们向玛德琳走去,去佛伊辛餐厅享用午餐。正如约翰尼总会做的那样,他在从他们身边路过的人群中寻找乐趣。
“亲爱的,快看看正向我们走过来的那个人。不,是有着毛茸茸头发的那个人。你觉得他是干什么的?一名艺术家,或者是一个离家出走的人?依我看,如果他愿意穿一件深红色的衬衫,打一条淡紫色的领带的话,那看起来就太棒了,但是你觉得他是不是应该再穿一双紫色的短袜呢?亲爱的,我应该叫警察吗?我真觉得我们应该控告他侵犯了我们的视野。哈啰,那女孩的屁股脱离了原来的位置不是吗?我们应该叫她停下来并告诉她这个事实吗?她也许会感激我们的。我确定应该再次把她的屁股放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你去跟她说吧,这事女人做比较好。”
“约翰尼,”丽娜说,“为了让我高兴,请和我一起回到和平饭店去,将那五十法郎还给那名侍应。”
约翰尼笑了,把她的手放到了他的臂弯里:“你这个有趣的小东西!难道你不为骗到那些小偷们一点零钱而感到高兴吗?我可以告诉你,我很高兴。他们时时处处都在抢劫我们。我们这一次只是拿回本就属于我们的而已,我感到十分高兴。”
“但是这——这不诚实,亲爱的。”丽娜十分忧虑地说道。
“这怎么能叫不诚实呢!自从我们来到这儿,他们抢劫我的可远不止五十法郎。现在我只是拿回一点点而已。”他低下头去看她,带着只有他才有的那种顽皮小男孩似的笑意,“你没必要这么拘泥于这些,你个小东西。况且,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你骗了一个服务生五十法郎!”
“你这个可爱的小东西!”约翰尼溺爱地说道。
但是丽娜并没有回以笑容。
午饭后,约翰尼带她去了巴黎最贵的鞋店,给她买了一双店里最贵的拖鞋,那双拖鞋以不同寻常的火焰色羽毛作装饰,令人赏心悦目。丽娜只是那天早上在卧室借着机会提了一次,说她一定要在离开巴黎之前买一双拖鞋。
在他们离开那家店之前,她就已经忘了那五十法郎的事了。
约翰尼真是棒极了。
2
总而言之,丽娜幸福地享受着她的蜜月旅行。
约翰尼可以称得上完美:专心、热情而且有耐心。他们从未吵过架,而且经常开玩笑,一起聊天。丽娜有生以来第一次发现她可以毫无保留地与一个人交谈,向他倾诉她所有想说的话,而约翰尼随时都非常认真地倾听着,虽然他偶尔表现出的不恰当举动,让丽娜有些不确定约翰尼是不是真的对她试着阐明的一些细微观点全都赞赏。但是这种单纯的交谈清除了丽娜脑海中积累了多年的郁结。
头一两个星期里,丽娜曾质疑自己能否成为一名令人满意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