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日子都会到头(10)

第二次见老逼。孙曼也来了。她是跟赵小兵来的。我看见赵小兵看到我时有点不好意思。我想,这又何必呢,你带着这个愚蠢的姑娘吧你这个蠢货。不过,事情看样子不太美妙,孙曼后来跟老逼走了。其实我对这些一点想法也没有,我只希望能看到老逼的艇王。第二次见了我又盼望第三次见……

但我很矛盾,我不想出门。我多么想待在家里,每天睡到中午,然后吃饭、听《赵匡胤演义》,继续趴在窗台上看赵庄和那顶乌鸦窝。在下午的时候,高敏放学从我的窗前经过,她的腰杆儿总是挺得笔直。她的独辫子扎在脑后,随着道路的颠簸,一跳一跳的。她从来不像别人那样把书包夹在书包架上,也不放在龙头前的铁丝篓子里,而是斜挎在肩上。她有时经过会朝我的窗口看一眼,当她看到了我,就会朝我一笑,并不说话,继续前进。从她在我窗口出现,再到离开窗口,前后大概二十五秒。就是二十五秒,如果天快下雨了,而她没带雨具,那可能要少一点。我满足于这二十五秒,从来没有想过她用三十秒经过,如果她突然停下来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也许有那么一天她会停下来,我得想一想自己届时怎么办。我想到老逼那辆白色的艇王,它那么漂亮,如果出现在这条灰扑扑的乡村小道上一定非常刺眼,像一团移动的阳光或雪堆。那么,我应该把它的音响放到最大,盖过远近的鸡鸣狗吠,盖过姑媳之争,在村庄之间,在田野之间,就像一把锋利的剑当胸划过。我的意思是说,如果高敏停了下来,我就骑上它逃跑。跑得无影无踪,让她找不到。而当她不再找我的时候,我又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终于有一天,她会站在一个固定的地点等到天黑,她知道我会经过那个地点,于是拦住了我——

我熄了火说,你干吗?她说,魏老师病了。我说,是吗,什么病?她说,劳累过度,在医院呢。我说,那又怎样?她说,我们班委会干部们讨论每人捐点零花钱,然后买

点水果和一束鲜花去医院看望魏老师。我想笑,但在高敏面前我不好意思笑,只好说,哦,那你拦我干吗,我没钱。她说,我知道你没钱,许多同学都没钱,所以我们不买

鲜花了。但我觉得没有花不好,我们去摘吧。我说,是你喜欢花吧?她说,是啊,我最喜欢花了。我说,那行啊,你上车吧。

于是她坐到了我的后面。我发动了车,一下子蹿了起来。此时天已彻底黑透,我看不见村道,我好像也不会打开车灯,我甚至根本就不会开这车,但它在跑,而且没有遇到任何障碍。我们在黑暗中前进,像一道光撕裂黑暗。去哪儿采花呢?但我觉得没必要问,好像只要我们把车开到最快,只要她坐在我的身后,前面总归会出现花,一片花的海洋还是什么的,在太阳升起的地方还是怎么的。

整整一个冬天,我都这么趴在窗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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