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梦者(4)

另有一些段落写到铁制马嚼环,马、牛、羊或狗这些畜类,或橐驼、驴骡、、、……这些罕奇坐骑,或是他们的黍粒或如铁锋、铁镰刀、石碾这些农具,还有保存谷物的窖。另外还写到他们的殡葬、流行病、作为取暖系统的烟道炉灶。还有他们的“寡妇内嫁制”之类的父系种姓制度……

总而言之,这部小说想把那个宛若的世界,描写成一个“活着的世界”,却不知在哪出了差错,给人一种“用个人DV拍摄一座出土的活埋古城遗址”的死灰印象。那像是一个因历史的误差而被集体灭绝的国度,他们在一个文明极盛期,生气蓬勃、繁文缛节、对未来犹充满美好憧憬的扩张时刻,被突然降临猝不及防的灾难(瘟疫?北方强国?火山灰?首领的贪婪误判?)给灭族灭种。确实这部小说写的正是这个王朝覆灭亡国前夕,充满张力,像纺锤宿命地将预言、巫术、魔法、屠杀前的战栗、伪降诈术、男女颠倒狂欢……种种奇景旋转包裹于其内的神秘时光。

我手中有一份父亲遗留的手抄稿,用古典汉文书写,并未收入小说章节中,我在一次私人性质的小型研讨会中将之当作第一手资料发表,以推论父亲的小说艺术其实潜藏着不为人知的魔幻创意,却在席间被一位父执辈的严厉学者(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有极浓的南方口音,据说他曾以一批私密材料写了一部华丽的论文体小说,证明原先的台湾地图是像一只竖立的蝾螈幼体,而非如今旋转九十度横躺的汤匙状)指斥为“无知”。他举证出我手中的那批“父亲手稿”,不过就是包括《蒙史》卷三《成吉思汗本纪》、《蒙古源流笺证》、《元史》卷一《太祖纪》、《蒙史·脱栾传》里的一批有关西夏的资料。

71.岁次丁亥,三月十八日,行兵唐古特之便,于杭爱之地方设围。汗以神机降旨云:“今围中有一郭斡马喇勒,有一布尔特克沁绰诺出,此二者毋杀。有一骑青马之黑人,可生擒前来。”遂谕将郭斡马喇勒、布尔特克沁绰诺放出,将黑人拏至汗前,汗问约:“尔系何人所属?因何至此?”答云:“我乃锡都尔固汗属人,遣来哨探者,我名超诸,唐古特素号善驰之黑野豕,今殆我黔首将灭之时乎?束手就擒。向并未转动,遂尔被擒!”汗降旨云:“此人果系大丈夫。”遂未杀。又问云:“人言尔汗向称‘呼必勒罕’,彼果如何变化?”答云:“我汗清晨则变黑花蛇,日中则变斑斓虎,晚间则变一童子,伊断不可擒。”……

77.六月……是月,夏主李睍请降,遣脱栾扯儿必往抚纳之。汗次清水县知西江。

78.丁亥,从征积石州,先登,拔其城。围河州,斩首四十级。破临洮,攻德顺,斩首百余级。攻巩昌,驻兵秦州。

79.进逼中兴。是时,李德旺已殂,从子睍嗣位,度国势已去,遣使乞降。谓不敢望收之为子。时行在清水,汗不豫,伪允之。

80.至唐古特地方,将图尔默格依城围困三层,有善法术之哈喇刚噶老媪,在女墙上摇动青旗,施镇压之术,倒毙骟马二群。苏伯格特依巴图尔奏汗曰:“吾主,今军中骟马将尽,是今哈萨尔出,射之。”汗以为然,将备用之淡黄马给哈萨尔乘骑,令其发矢,哈萨尔即指老媪之膝盖射之,应弦而毙。锡都尔固汗遂变为蛇,汗即变为鸟中之王大鹏;又变为虎,汗即变为兽中之王狮子;又变为童子,汗即变为玉皇上帝;锡都尔固罕,势穷被擒。遂云:“若杀我,则害于尔身;若免之,则害及尔后裔。”汗云:“宁使我身被害,愿我后裔安善。”因用箭射、刀砍,俱不能杀。锡都尔固汗云:“任尔以诸般锋利之物砍我,无妨。惟我靴底藏有三折密萨哩刚刀,方可刺砍。”遂搜取其刀,又云:“尔等杀我,若我身乳出,则害于尔身;若血出,则害及尔后裔。再,古尔伯勒郭斡哈屯,尔若自取,可将伊身边详细搜看。”遂将彼之密萨哩刚刀砍其头,杀之。乳出。即取古尔伯勒郭斡哈屯,并占据密纳克。唐古特人众。汗欲在彼阿勒台汗山之阳,哈喇江岸边过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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