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快起床,着火了!”
郑家业猛然惊坐起来,迎面看到的是阿福那张开心的笑脸:“水,给我水。”他伸出手说道。
阿福一愣,担心地说道:“少爷,没着火,你不是让我叫你起床的吗?”
“给我水杯,我要喝水。”郑家业不耐烦地说道。
此时,他真的有些口干舌燥,而且脸上仍在一阵阵发热,因为又梦到卢迪了。他瞥了眼墙上的挂钟,连忙撩开被子就要下床,只觉得一阵凉意从裆间迅速传遍全身。他懊恼地暗骂一句,褪下睡裤搅成一团
扔给阿福:“待会儿让石妈洗了,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看到,包括老爷和大夫人、二夫人。”
“噢,嗯。”阿福懵懵懂懂地应道。
当郑家业快步走进餐厅时,大妈、母亲、二姐玉娇、三姐玉玲、表哥杨茂堂正在聊着家常,还好父亲没有到,他暗暗舒一口气,乖巧地坐在大妈的身旁。
“怎么,家业,身体不舒服吗?”大妈一边关心地问道,一边伸出手抚在他的额头。母亲在对面也投来关切的目光。
郑家业不耐烦地拨开大妈的手:“没事。”
“是不是又梦到卢迪了?”郑玉玲哧哧地笑着问道。
“你胡说什么!”
郑家业的几近恼羞成怒反而让大家会心地笑出了声。杨茂堂这才趁机扶了扶腰间的左轮手枪,因为枪管正抵在大腿根部,他心里懊恼地想着:以后再也不能将枪插在前腰了。
大妈慈爱地拍着郑家业的头:“我们家业长成人了嘛。你父亲和我成家的时候,也就是这么大年纪。”
二夫人嘴角不经意地浅浅一撇,岔话问道:“茂堂,外面的情形怎么样了?我想出去采买些东西呢。”
“哦,自从北方政府代表拒绝在写有将德国战前在中国山东的一切特权转交日本条款的《巴黎和约》上签字后,工厂已经重新开工,学校也陆续复课了。不过,还是有些学生时常会上街巡查日货,最好等
些时日再看看情形。”
“茂堂说得对,”话音未落,郑德乾已经走进餐厅,“家里除了学生和采买仆人之外,其他人不要轻易上街。”二夫人低下头不再做声,大夫人得意地浅浅一笑,石妈开始招呼仆人将早点摆上餐桌。郑德
乾随手将一叠报纸放到餐桌上,问道:“茂堂,煤厂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
“总体还好。”杨茂堂答道,“最近工厂都陆续开工了,所以基本上恢复到‘五四学潮’前的销量。”他犹豫一下,却欲言又止。
郑德乾显然是看到了,问道:“茂堂,你有事吗?”
“姨父,我要去浦东陆家嘴日华纱厂收账,想用一下家里的汽车,顺便可以送玉玲、家业去学校。”
“你给老周说就行了。”
郑玉玲嘟囔道:“表哥,你们怎么还给日本人供煤呢?”
郑德乾重重地哼了一声:“小孩子家懂得什么?”
杨茂堂劝解道:“学生闹学潮、工人闹罢工也是为的国事,当然要支持了。不过总归是要吃饭的,我们坐吃山空几十年都没有问题,可是工人们却很快会陷入生计困境,若是他们想开工却因为没有煤而开
不了工,恐怕又会埋怨我们的不对。”
郑玉玲一时不知道如何反驳,只得气鼓鼓地低下头继续吃早点。
郑德乾缓缓地说道:“虽然茂堂说的不无道理,不过,一切要以国事为重,我看今后还是逐渐减少供货量直至退出为好。”
“德乾……”大夫人欲言又止。
郑德乾摆手说道:“你不要管。石妈,志杰是不是在那个纱厂做工呢?”
石志杰是石妈的儿子,在闹罢工时把日本工头打得卧床不起,如今已经躲藏起来。她慌乱回道:“是。”
“最好不要在那里干了。”
“哦,已经不在那里了。”
大夫人不满地说道:“志杰这孩子也太倔了,你说这么大的宅院还能没有他住的地方,是不是嫌弃这里呀?”
石妈连忙谦卑地说道:“大夫人,他哪里敢呀。”
“好了。”郑德乾不耐烦地挥挥手,“男孩子想自立门户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看志杰就很有些志气。”然后威严地瞥了眼早就不胜其烦的郑家业,起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