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爸爸的第三者(3)

糟糕的是,正如我妈预言的一样,那个人在借到钱之后就不再来跟我爸玩儿牌了,还有我妈没有预言到的更糟糕的结果是,那个人在被我爸催了几次债之后,竟然“逃逸”了。

“逃逸”是一个具有当时时代特色的事情,集中发生在中年男人身上。好像那时候的男的内心和行动都更自如,很多原因都有可能导致他们逃逸。什么婚姻不幸啦,欠债啦,工厂出事故啦,不想承担家庭责任。。不一而足。只要感到乏力或无助,都能随时随地轻松地选择溜之大吉。且那时候的通讯相当不发达,不太可能像现在这么容易地来个“人肉搜索”什么的,弄的连离家出走都失去了最后的一分悲情的浪漫。那年代不同,说逃逸就逃逸,茫茫人海就是茫茫人海,“沧海一粟”随时可以汇合为“粟米粥”,没个性的时代有的是更多安全。所以逃逸成了一个介乎于严肃与不严肃之间的回避现实的方式,大概跟古代名士的“归隐”相似,基本上属于司空见惯。

我小时候就见识过有个邻居“逃逸”。

那邻居是个大叔。他逃逸的原因是他老婆太凶恶,导致他跟她无法正常相处,他对此也无力解决,就只好一走了之。好玩儿的是,他逃掉一阵之后又会自动溜回来。每次他回到家,他的老婆都会摆酒庆祝,并当着众人的面赌咒发誓说从此要举案齐眉,跟他百年好合。但总是坚持不了俩月就又原形毕露,他只好又逃掉。最后一次他老婆坚持的“最不久”,那回是在他又出走了好几年之后。一次,他在大街上看到了他儿子,父子久别重逢,情绪一激动,又经儿子一劝,他就跟在儿子身后回到了我们那个大院。那时他儿子已经上中学,他和老婆双双步入中年,很有落叶归根的氛围。哪知,他老婆在大宴席宾朋欢迎他回家的酒席中就当场旧病复发。如果从理解她的角度想,可能她真的很开心,所以喝醉了。也或许是太开心,渐渐表现成了撒酒疯,在没人劝酒的情况下一直狂灌了自己。就像喝了黄酒的白素贞一样,那位婆姨原形毕露,借着酒力撒泼打滚地当着众人说了些腌臜的话。

起初男的还忍着,谁成想他的忍助长了她的泼,最终他终于忍不住跟她对骂起来。直吵到女的滚在地上,男的掀翻饭桌。一众邻居实在看不过,好言相劝,男的收起怒气,起身说去趟厕所,众人帮着收桌子也没太在意。结果,半个小时还不见踪影,婆姨急了,说了句“又要出事儿”。就直奔男厕所去了。到那儿想都没想直接冲进去查看,吓得一个正在拉屎的男邻居此后一年多都落下了便秘的毛病。反正,逃逸的大叔确实再次逃逸了,且据说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那女人,从那天起,从泼妇变成了酒鬼,依然撒泼,变本加厉,孤独终老。

因着有这样的“芳邻”,我们对欠钱的人选择出逃没有感到十分惊讶,但就感到了十分的懊恼-主要是我妈懊恼。

我爸在我妈的指责下坚持继续去讨债。陈萍的理论是,欠钱的虽然走了,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他老婆和小孩总归无路可逃吧。

很难想象一个为了250块钱就背信弃义抛妻弃子的男人是个什么样的混球,但,一个被这样的男人抛弃的女人确实是挺可怜的。

梁朝伟在向那孤儿寡母讨了几次债之后,鬼使神差,竟动了恻隐之心,继而,迅速转化成一段计划外的婚外情。我爸在内心深处大概把这段婚外情粉饰了一通,先美化了自己。后来在跟我妈的争吵中我听到他把自己描述的特别侠肝义胆,好像他完全是出于同情的原因身不由己地想要照顾被混球撇下的可怜母子。

唉,每个人都有一个“想象中的自己”,我爸那个想象中的他自己是一个仗义,有爱心,有责任的大男人。

也不能说这些完全是他虚构出来的,在梁朝伟的一生当中确实有过一些行径能用“仗义”“爱”和“责任”去形容,只不过,他很少把这些元素用在自己的家庭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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