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她的眼睛噙满了泪水。那泪水像两条鱼从眼眶里挤出来,游过眼窝,在鼻凹里停下来,安静地等待着自然的蒸发。
她和诗人沉默着。吧台那边传来乌仁娜的歌声。忧伤的蒙古长调。思念。骑马远去的白色猎手。诗人注意到,那两条鱼从窗户那儿飘逸而出,游进了雨中。
她打量着诗人。诗人的大胡子还是那样漂亮。诗人的眼睛像马的眼睛,善良而忧伤。
大二那年,诗人和他组建“诱导社”来找她出演先锋话剧《半神兽》的时候,还是个青涩少年呢。她记得,那时候倒是他显得少年老成,因为他比诗人更早地蓄起了胡子。
你是神是兽?那是诗人和他共同执笔的一部三幕剧。
为什么你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那是她和他共同主演的一幕悲剧。半神兽杀死了美神维纳斯,而后刎颈自戕。她和诗人默默地喝酒,谁也不愿往事重提。他的灵魂正在转生的路上。她一直都在这么想。转生之路,一条没有国界的路。穿越时光的阻隔,他将和那些追求自由的人一起,把臂而行。在大光明的吟唱中,他将冷眼观瞻这平庸无聊的芸芸众生。他该是幸福的。
“昨晚我梦见了他……”她说,“他为我朗诵了一首诗。”
“有些事就是这样神秘,”诗人说,“昨天我偶尔打开一本书,发现书里夹着一张诗笺。那是上大学的时候,他抄给我的一首诗,美国诗人奥哈拉写给他的好友艾许伯瑞的诗。”
她熟悉那首诗。初恋的那会儿,他经常给她朗诵那首诗。
我不相信真的没有另一个世界,在那里我们将坐在山顶,将新写的诗读给彼此听你是杜甫,我是白居易而孙猴女士将在月亮上嘲笑我们不合时宜的头脑我们看着白雪落下,草地已不是我年轻时看到的样子而月亮,今晚当她升起有一种不祥的预兆它意味着:“你凋落,像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