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回,在某一文艺营里,讲了一则火车的有趣故事后,我鼓励同学们也试看看,叙述自己搭乘火车的特殊经验。
或许都喜爱写作吧,踊跃上台的,还真不少。结果,流浪的、失恋的、感伤的、幸福的……,都有人叙述了。那一堂课,学员和我在短短的两小时里,仿佛搭乘同一班列车,和不相识的旅人,分享着各类缤纷人生。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生活体验。我们虽初识,透过火车旅行,生命情境却拉得很近。
而那天,大家印象最深刻的,或许是一位阿美族同学了。她的绰号叫Seven。
听到这名字,任何初识她的人,大概一辈子也忘不了,但她的故事更感人。上台后,她以略带着阿美族腔调的国语,淳朴地娓娓述说。
她出生在东部,从未离开。心目中的台北,那时是全世界最遥远的地方,住着皮肤较白净、有钱的汉人。但许多长辈上台北谋生回来后,都不喜欢台北,宁可在家园蛰居。
没想到,日后她竟考上北部的大学,被迫远离家乡,只身赴桃园。北上之后,迫于学费和生活费,她必须在这个繁华快速的工商社会,镇日打工、读书,忙碌得不知生活的意义为何。
有时夜深人静,她仰望都市的星空,却看不到天上的星子,只能喃喃念着祖母的山地数字歌,怀念童年的家园。这时Seven才发现自己很孤单,原来全世界最遥远的地方不是台北,反而是自己的老家知本。
Seven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二十多年前,一回在东部登山的往事。下了山在玉里车站搭车回台北时,一起山行的布农族猎人,载着小女儿前来送行。临行前,我兴奋地高举她,喊道,“叔叔带你回台北,当女儿好不好?”平时经常跟我讨糖吃的伊,突地用力摇头,哭着转身要爸爸抱,害我好生错愕。现在聆听Seven的心境,我仿佛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