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怪人搬运工

怪人们只有十岁儿童那样的个头,姿势也像小孩。不见五官。有三四十人,蝴蝶或壁虎一样摇摇摆摆,两人一组,排成纵队,搬运昏睡的乘客。一人拽起两只胳膊,另一人抬了两脚,碎步疾走。乘客睡得死死的,乖乖听话的样子。小矮人把乘客搬运出车厢后,就装进一口口的大玻璃瓶,瓶中盛满绿色溶液,每瓶仅容一人,由一个怪人吃力扛在肩上,另一个似若护持,成双结对,攀下站台,沿着铁轨,往隧道深处走去了。又有怪人负了空瓶,从伸手不见五指的暗窟中,不断冒出,一队队猴子般矬身爬上来,加入搬运的行列……他怔怔地注视着,一动不敢动,就好像多年前,偷看那些打大铁钉的、噩梦一样的孩子。

然而怪人像是并没有注意到他。搬运持续了约一个小时,终于停下。所有的怪人都轻烟一样沿着铁轨,袅袅消失了……死一般的冥静复裹住整个站台。他又等待了一会儿,觉得他们不会回来了,便走近了查看。车厢里已空无一人。连乘客的随身行李物品都不见了。只在一处座位下,他发现了一样东西,拾起来,是一张身份证。上面的照片显示,其主人就是那个其貌不扬、海底生物般的眼镜青年,他恰才还用手把他洞穿。要留取物证似的,他下意识地把身份证揣进衣兜,离开事件现场,返回车站出口。

大门依然紧锁。他倾伏在冰河般的铁栏后,又一次期待有人路过。终于,来人了。他唤了一声。是个下班的小姐,见他变形的脸庞卡在铁栏缝隙间,绿幽幽地闪烁,“哎呀”一声跑掉了。然后是一个醉汉。他倒是不怕他,凑上来像看动物园里的松鸡一样观察他。他前言不搭后语,向醉汉描述他目击的情形,并请求他去报警。

“你,喝、喝、喝多了吧?”醉汉嗤嗤笑着,指着他的鼻子说。

“帮个忙啊!赶紧叫人来啊!”他急中生智,掏出刚刚捡来的身份证冲着对方一阵摇晃。

“可是我怎样才能出去呢?”

醉汉笑得更厉害,都快要岔气了。隔了一道铁栏,醉汉把自己当做在里面,而末班地铁的乘客在外面。然后,醉汉鸵鸟般跑开。再没有人来。城市真正杳寂了。竟连一辆车、一个人都见不到。待到后来,他实在支持不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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