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很大的土山不一会儿就没有了,变成一块平地。
一个正在水中挣扎的大坝眨眼就长高了起来,很威风地挺立了起来,把正在奔泻的洪水挡在水库里。
吴场长大声喊道,我们胜利了。
吴场长这句话一说完,大家全趴在地上,不动了,地上全是泥水,都不再当回事了。他们已经用光了力气,什么都不再想,只想歇一会儿了。连米香也趴下来了,趴在堤坝的半坡上,和宋兰趴在一起。
米香说,我快累死了。
宋兰说,我也是。
这时,雨不下了。好像雨也知道,再下也没有用了,洪水已经不可能把大坝冲开了。
太阳也出来了。睁着明亮的眼睛到处看,看看洪水给下野地带来什么灾难没有。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有看到,太阳有点儿失望,不看了。就懒洋洋地在天上晃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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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快,这么容易就胜利了,这让吴场长有点儿得意。吴场长抽起了烟,他打算抽完了这支烟,就让队长带着各队的人回到自己队上去。
这时,米香喊起来。米香说,这里漏水了。
听到米香一喊,大家全朝米香那里看。只看到米香趴在那里,没有看到什么地方漏水。
马上有人说,米香是不是累傻了,说起了胡话?
这一说大家全笑了起来。米香说,我不是说胡话,是真的漏水了。说着,米香抬起了身子。随着米香身子的移开,可以看到一股水正从土里喷出来。
一股水,并不粗,好像只有一根手指那么细。可只是眨了一下眼,那股水就变得像胳膊那么粗了。并且还在不断地变粗。
说话的人不说了。笑着的人不笑了。正在抽烟的吴场长把烟扔掉了。吴场长说,快,把它堵住。
吴场长一说,马上有几个大汉冲了上去,抱着装满了泥土的麻袋往上冲。冲上去,把麻袋压到水柱上。麻袋刚要碰到水柱,就被冲到了一边。这时,那个水柱,已经快有一个男人的腰那么粗了。
吴场长说,几个沙袋同时往上压。还是几个大汉,从四面一齐往上冲。同样没有用。那个水柱还在不停地变粗,好像已经比一个男人的腰还要粗了。
大家站着不动了,全看着吴场长。大家知道,这会儿,再多人已经没有用了。别说是一千个人,就是有一万个人,也一样没办法。
米香说话了,米香离吴场长不远。米香说,吴场长,这样堵是堵不住的。我们老家发大水,也这样过。这叫管涌。不能从堤坝外面堵,要从水里边堵。米香指了一下波涛连天的水面说,下到水里,把漏洞找到,用沙袋一堵就堵住了。
米香的话很好懂。一听就听明白了。米香说,要快,不快一点儿,这个洞就会越来越大,再大了,就是下到水里也堵不住了。
听了米香的话,再看那个越喷越高越喷越粗的水柱,大家全看到了同一个后果。
有些人的脸已经开始变颜色了。有的甚至开始不由得往后退了。有时候,放弃可能是更好的选择。
吴场长再一次站到了吉普车上,吴场长说,同志们,大家都看到了,我们现在需要做什么。谁能去完成这个任务。站出来,我给他记一等功。
一下子静下来,只有喘气声,没有说话声。不是大伙怕死。这群人中,不怕死的人太多了。可是眼前的这个任务,不是不怕死就能完成的。不像是董存瑞炸碉堡黄继光堵枪眼,一闭眼就上去了,立功了,就成了英雄了。这个事,担下来,干不成,把命丢了倒没什么,要是不把漏洞堵住,大坝垮了,那就是罪人啊。
看到没有人吭声,吴场长急了,让人把绳子拴在他身上,要亲自下水去堵漏洞。
旁边有人劝吴场长不要这样,说吴场长不会水,干不了这个事,下去会很危险。好多人都喊起来,说吴场长不能下水。
米香站了出来。米香说,吴场长,让我来试试吧。米香说话的声音不大,可像一阵雷滚过天空。大家全听到了,全把目光投向了米香。
吴场长没有对米香说不。对这个米香他一点儿也不了解。米香去过他的办公室这个事,他已经不记得了。他每天不知要见到多少人,不可能把所有人的样子和名字全记下来。可这一会儿,他问了她的名字,他说,你叫什么?
米香说,我叫米香。
吴场长说,米香同志,不管你能不能完成这个任务,我都会给你记一等功,都会把你树立成我们下野地的英雄。好吧,你下水吧。
吴场长没有再多说什么,也没有多问什么。因为这个时候时间已经比生命还要宝贵了。再说了,别说是米香了,就是站出来一个孩子,说可以下水把这个漏洞堵住,吴场长也会让他下去的。这是个从战场上走下来的男人,他知道一些事情的代价是什么样的。
过来几个人,要给米香的腰上拴绳子。米香不让拴,米香说,用不着。
宋兰走过来,说,米香,这么深水,你没有下过这么深的水啊。
米香朝着她们笑了笑,没有说什么。米香抱起一个沙袋,跳到了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