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斥孔子(2)

第二,如果孔子的形象是一个想借救火来博取美名的假“见义勇为英雄”,即希望通过宣扬仁义来扬名于世的所谓圣人,庄子对他的批评就不客气了。

《庄子·山木》中说,孔子赴楚国应聘而不成,被围困在陈国和蔡国之间,一连七天都没有吃上热饭。这时有个叫“大公任”的人前来慰问,他对孔子说:“饿得快不行了吧?你讨厌死吗?”孔子答:“是的。”来者说:“这都怪你太看重功名了!平日里,你总是刻意装出一副很聪明很博学的模样,这不就显得别人都是笨蛋了吗?另外你还讲什么修身,弄得自己真像个君子似的,品行高洁、光芒四射,这不把大家都反衬成小人了吗?你这样做,不仅得不到你想要的功名,反而会被别人嫉恨、暗算。我现在告诉你,真正的圣人都是平平常常,不求功名也没有权势的。”孔子闻言大喜,于是当即辞友弃徒,逃入旷野,穿粗衣、吃野果,非常和谐地与野兽、飞鸟混迹相处起来。这时,孔子不再想什么扬名于世,同时也没有哪只鸟、哪匹兽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孔夫子,更别提人了。

不用我啰嗦,我想读者自己都可以看出来,庄子跟孔子开的这个玩笑有多大。儒家的人看了,怎么可能高兴?不过说起来,上面这个故事对孔子的批评还算是客气的,因为“大公任”的一番话中尚有好言规劝的意思。比这更让儒家信徒们不悦的是,庄子有时就不只是拿孔子开玩笑了,而是直接开骂,一点面子都不给。例如下面出自庄子的故事:

据说孔子的朋友柳下季有个弟弟叫“盗跖”,此人聚卒九千,横行天下,无恶不作。孔子去见“盗跖”,想用他那套仁义主张,劝“盗跖”从良。没成想孔子到了那儿,不是他教导“盗跖”,而是“盗跖”把他狠狠地羞辱了一通:来者不就是鲁国著名的既狡猾又虚伪的孔丘嘛,你有什么资格教导我?天下人都盛赞你坚持仁义忠孝,能让暴君恶徒不再干坏事,可实际上呢?你和你的徒儿们“不耕而食,不织而衣,摇唇鼓舌,擅生是非”,想一套、说一套、做一套,套套不同!什么仁义忠孝?那不过是蒙骗君主们的鬼花样,你们这么做还不是希望哪天能封侯封官,尽享富贵荣华?天下人不明真相,都说我是大盗,错了!其实你孔丘才是呢,我看世人应当称你为“盗丘”更合适!

“盗跖”训斥孔子的言辞极其刻薄——在他眼里,孔子不过是一个靠兜售仁义来赢取名利的花脸小丑。对此,后世儒家的反应是:要么反过来痛骂“盗跖”(其实是痛骂庄子);要么认为庄子的骂,乃是故作偏激之词,他所骂的实际上只是以仁义换富贵的功利之徒(假孔子),这样骂反倒有助于维护真孔子的形象;要么就是认为这个故事并非庄子所写,而是出自他人之手,因为据苏轼等人估摸着,庄子本人对孔子还是蛮尊重的。

比较而言,第一种反应最直接简单,但比较笨;后两种反应虽然属于一厢情愿甚至自作多情的臆断,但却很聪明,因为反正庄子已死,他是不可能再站出来解释自己是真骂还是假骂孔子了。无论哪种反应,直接或间接,其最终目的都是为了维护孔子作为圣人的光辉形象。反过来说,儒家对庄子的斥骂进行积极、正面的强行曲解,想方设法为孔子辩护开脱,这正说明庄子的斥骂确实让他们感到很不爽、很挠头。

第三,虽然“盗跖”戏骂孔子是“盗丘”,但更多情况下,《庄子》书中不是直接视孔子为强盗,而是把他当做为趁火打劫的强盗帮下手的助纣为虐之徒来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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