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基出班奏道:“他叫楚方,是乡试中了第一名的解元,在京等待会试的。”
朱元璋说:“对了,在贡院号舍里见过你。好啊,希望朕能听你在殿上对策,名登三甲。”楚方玉与刘基对视一眼,浅浅一笑。
官场保身之道
见只有朱标在文楼看书,朱元璋踱进来顺口问:“先生还没有来?”见朱标在看宋濂的自刻文集,不禁皱皱眉。
朱标近来说话,总是先生如何如何,今天又说,先生说,不一定天天往耳朵里灌,关键在于领悟。朱元璋问他《资治通鉴》看了多少了。
朱标说,先生不主张他多看《资治通鉴》,他说那里面缺少仁义道德,为仁君所不取。
朱元璋有点火了:“一口一个先生说,朕说的反不如他的了?”
朱标说,天地君亲师,父皇占了君亲两位,师傅排最后,能不听父皇的吗?朱元璋只得这样开导太子:“先生教的没错,也不能全信,好像有哪位古圣贤说过,尽信书,不如无书。”
朱标马上告诉他出处,这是孟子的话。朱元璋最讨厌孟子,偏偏自己是拾孟子牙慧,便立刻板起了面孔:“他说的,不足为凭。”停了一下又问最近宋濂都教他什么了。
朱标说:“仁孝为上,重礼教轻刑法。一个君主,用仁爱之心去驭天下,则四海臣服,天下歌舞升平。”朱元璋哭笑不得提醒太子别忘了,“仁政并不能使坏人感化过来,仁政只对善良的人有用。韩非子主张二柄,也就是两样法器,一是刑,二才是德,杀戮为刑,庆赏为德,不要说老百姓,就连那些大臣都一样,害怕刑罚,而追逐利禄。”
朱标不以为然,他说先生以为,重刑只能收一时之效,重德才会长治久安。
“又是先生说。”朱元璋哭笑不得,心里暗自动了这样的念头,也许得给他换一位老师了,将来把太子教育成宋老夫子那样的人,怎么管理天下?朱标却十分尊崇他的师傅,自认为若能把宋先生的品格、学识和为人学到手,那可是天大的喜事,但太难了。说这话时,眼中充满了崇拜的神韵,这更令朱元璋忧心忡忡。
朱标察觉了,问:“父皇好像不大喜欢他?
朱元璋答非所问,说准备让宋濂专心带人去修《元史》。
朱标固执地要跟宋濂学,“他的文章好,淡泊宁静不造作,文如其人。他从来不求什么,他才是五品官,父皇对他其实太吝啬了点。”
朱元璋对宋濂说不出是褒是贬,他清高,给他官他不当。当了翰林院学士了,连朝都不上。朱标说他最喜欢先生为别人写的墓志铭和序、跋。真是好文章,读起来如甘泉沁入心扉。其实朱元璋也有同感,但不能支持太子。朱元璋强调当皇帝不靠文章。朱标提到他人品也好,从不讲别人坏话,从不说谎。
“这倒是。”朱元璋也有另外的看法,“从不讲别人坏话,对他来说,是最简单的官场保身之道。”
朱元璋父子正为宋濂的为人、品格、见解、学识争执不休时,宋濂迈着夫子的方步来给太子授业了。
他见到朱元璋,一怔,赶紧行礼说:“没想到皇上在这儿。”
朱元璋单刀直入地问:“这几天,早朝先生不去,午朝也不见影,怎么回事?”
宋濂说他不惯于官场礼仪,他这官本来也无实职,皇上何必苛求。
朱元璋很不高兴地说:“上朝,是人臣起码的,这还叫苛求?”
朱标为他的座师开脱说:“礼贤馆的先生是国宾,不能与卿大夫等同。”朱元璋开玩笑地说:“今后不好办了,朕才说一句,就有人替先生辩解了。”几个人都乐了。
朱元璋转而严肃地问:“昨天晚上先生干什么去了?去进学街喝酒了吗?”宋濂心里一动,章溢家住在进学街,他昨天晚上也果真在他那里做客。他心里暗想,朱元璋精明心细到如此地步,是国家之福,也未尝不是士大夫之忧。
宋濂说:“章溢过生日,到他那去喝了三杯。皇上连这小事也知道?”但他马上又笑了,“幸而我从不说谎,皇上连大臣家的泔水都有本事弄出来呀!”
朱元璋笑了,说:“过几天朕再为太子配一位师傅,先生编《元史》,有些顾不过来。”这是他釜底抽薪的第一步。
宋濂淡然地说:“怎么样都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