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空压得很低很低,细缝中的湛蓝天空很高很高,高得不知其几万个十万八千亿公里。
后来的几天我更深地体会到这一点:丽江的阴天很矮,矮得走路要低头;晴天很高,高得让人望眼欲穿。
“到了,”司机说,“车只能开到这里。你从这个巷子进去就是古城。”
我给他100块。
他找我20。
站在巷口,肚皮有点饿。我看了一下表,没带。
没有时间,我只好听肚皮和看天色行事。
肚皮饿就吃饭,天色暗就睡觉。我决定这样度过这10天。
走进巷子,踩在石板地面上,鞋底很薄,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石板凸凹不平的质感。一种遥远的感觉从脚底传上来,那种感觉和我小时候走在老家的青石路面上的感觉是一样的。
我决定先吃饭再去找客栈。
我背着包昏头昏脑地走,好像一直是在往下走,七拐八弯,来到一条小溪边上。
溪水上架了一座木桥,对岸有家餐厅。我一走上桥,对面就有两个女孩站起来朝我喊:“这边吃饭!这边吃饭!”
等我走到她们跟前,她们还在比拼着喊:“这边这边,这边吃饭!”
我这才反应过来她们是两家餐厅。我看一眼左边,右边那个声音就大些;我看一眼右边,左边那个声音又大些。
我犹豫了一下,不晓得是出于什么理由转向右边。等我一转身,跨出第一步还没有落下脚,两个女孩就都不叫了,坐下来接着嗑着瓜子跟对方聊天。左边那个接受失败完全放弃,而右边那个已然成功,也没有再招呼我的理由,她们连看都不再看我一眼。
就这样,我自己走到溪水边的餐桌上坐下来。
我点了一个纳西烤肉,一份白菜豆腐汤,一个杜鹃花炒蛋,一瓶大理啤酒,开始等待。
小溪里流的是刚从雪山上下来的水,非常清澈而且湍急。那个雪山我不晓得在哪里,反正在附近;到底有多近我也不晓得,我只晓得它很大个,是一大个雪山,大得好几千米高;具体多高我也不晓得,反正它高得山顶的雪永远不化;上面是极寒之地,冰川堆积了不晓得几千万年。不管我看不看得见它,它都在云层后面存在着,我听得到它的呼吸声。
我爬过几次雪山。前几年我一个人爬过西藏然乌湖附近的一座不知名的雪山,海拔大概5000米。我一个人连向导都不要就爬了上去,只穿一件T恤衫,站在山顶,四周白茫茫一片。我还没有开始一览众山小,就听到地上冰裂的声音,那声音你没听过你不会晓得有多恐怖。一开始我并不晓得那是冰裂的声音,我只是听到那种怪异的带着回音的声音就觉得非常恐怖。周围没有一个人,什么生命都没有,可能有些细菌微生物,但鬼才看得见,离我最近的我的向导在三小时步行距离外的山腰。冰裂发出的是一种悠长凄厉的声音,文字描述不出来,后来我分析,那是表面冰裂的声音在冰层下面的巨大空洞里回荡所产生的效果。
如果你一定想听,我可以笨拙地模仿一下,就是这种:
“啪(很大声)--呜(很凄厉)--嗡(很悠长)--”。大概就是这样,我脚下的冰层是空的。
“啪--呜--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