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英国向法国开战的时候,法国人自然想到了美国,想到了多年以前法国对美国独立的大力支持,想到了两国共同的思想基础。于是,法国人希望得到美国的支持。所有热爱人权、民主、自由等“普世价值”的人们,都满怀憧憬地希望看到,这两个代表人类共同“普世价值”的国家,能够成为亲密的战友和兄弟,共同反抗民主英国的暴政。法国人派出大使前往美国。美国曾经与法国签有条约,认可双方是盟友,美国应自动向法国的敌人开战,美国的港口对法国开放,不接受法国敌对国的船只靠岸。按照与法国签订的同盟条约,美国毫无疑问应该帮助法国。按照启蒙思想的血缘关系,美国也完全应该站在法国一边。这就是杰弗逊的主张。杰弗逊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因接受法国的启蒙思想而对法国抱有强烈的好感。
然而,美国“普世价值”的制定者和开国元勋们,冷漠地看着法国正在发生的革命。
当法国大使询问美国“为何不遵守条约”时,杰弗逊无法回答。因为他支持法国的主张被汉密尔顿认为是“不爱国”。美国舆论认为杰弗逊是煽动者、蛊惑者,受法国思想毒害太深。杰弗逊同时还被指责为理智不健全(后来居然当了总统)。杰弗逊退了一步,不提启蒙思想的正确性,美国价值的普适性,反驳汉密尔顿说,我们美国与法国可是有条约的啊,怎么可以做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华盛顿总统仲裁的结果是,与法国的条约是与法国国王路易十六签订的,不是与杀害国王的刽子手签的,现在国王死了,所以条约作废了。原来民主处死暴君错了!
法国大使极为失望,只好退而求其次。在美国独立战争期间,法国对美国的帮助包括几百万美元的贷款。法国大使希望美国能还这笔钱,打仗的时候,法国正需要钱,哪怕只还一部分。美国宪法的起草人之一、开国元勋汉密尔顿断然拒绝了法国讨债的请求。当法国大使希望法国船只能在美国靠岸时,美国国务院给法国政府发去了一封措辞粗鲁的外交信件,要求法国召回这名大使。在这里,美国的“爱国者”表现出非常现实的选择:只要对美国有利,与独裁暴君签订的协议也应该遵守;只要对美国不利,面对同样提倡自由、民主的革命者也可以背叛。而且,华盛顿还没将法国推翻暴君的革命者称为自由民主战士,而是将他们称为“刽子手”,因为,渴望自由民主的法国人民处死了专制的法国国王。
那么,面对法国大革命,美国“爱国者”认为正确的方式是什么?华盛顿最后仲裁的结果是:在法国与英国的战争中,美国保持中立,无论言论和行动,都不能倒向英法任何一方。美国还是有一些理想主义的热情分子,行动上不帮法国倒也算了,口头支持一下法国的言论自由也没有了吗?杰弗逊就借着这些人的热情,搬出“民主”这件法器。汉密尔顿毫不客气地回敬说:人民就是野兽。
什么意思?汉密尔顿的意思很清楚,野兽没有思想,只要给它吃的就行了。
在这场“普世价值”与民族主义的交锋中,美国“爱国者”的民族主义抛弃了“普世价值”。当时美国法律规定:“一切指向政府、国会、总统或具有挑动合众国善良的人民攻击以上三者的虚假和无耻的文字,都构成犯罪,将处以罚款和监禁。”“善良的人民”是民族主义的基础,言论自由只是“普世价值”的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