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皓接过去,右手拇指和食指在用力的瞬间红了起来。他也没有拧开。
我从包里翻出纸巾递给他:“可能是手出汗了。”
他抽出一张纸盖在瓶盖上,扭出轻微的“咔嚓”声。顿时瓶口四周的纸巾湿了一圈。
时隔多年,关于演出的记忆早已经模模糊糊。或者说,根本没有留下多深刻的印象。但我一直记得裴皓那天的样子,他唇角的弧线,他侧脸的轮廓,他衬衫的褶皱。
我们之间的最后一次联系是四年前,他写给我一封信。
白信封上盖着我辨认不出文字的邮戳,躺在信箱底部。那个早晨,我忘了自己将刚拿出来的报纸丢在了哪里,匆忙把信装进背包,顺着密密麻麻的人群冲进地铁。
地铁列车摩擦铁轨发出巨大的噪音。
我用一把钥匙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照片。
照片上的他比从前黑了一点,其他一切都没变。细碎的短发下眼睛漆黑明亮,就像那个夜晚的海上,他对我微笑的神态。
他背后依然是海。远处的海面上浮着一座一座岛屿和山峰,太阳出现在天和海相接的地方,天地间透明得如同一尘不染的玻璃。
照片背面写着几行字:
“雅言:
在下龙湾看到日出时,我忽然很失落。这样的情景,身边竟然没有人可以分享。”
他没有署名。
原来这张照片寄自越南。我也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一封信。
我翻遍信封里里外外都没有找到回邮地址。从那天开始,我以为还会收到他的来信,我以为他在旅途的下一站也会有想与我分享的部分。
然而我猜错了,他从此失去音讯。
我从书柜里找到了这个信封。很多人都以为照片比记忆更清晰,其实不然。当这张照片已经开始渐渐模糊起来,裴皓的样子在我记忆里一直如同初见。他写在照片背后的字在时间的侵袭下也逐渐笔画粘腻起来。
信封里还有另一张照片。那是一张小小的拍立得,是我,站在那幅看过无数次的背景画面前。
那是前年十月,因为一部纪录片工作,我去到越南惠安。
15号强热带风暴Lekima在我们到达越南的第三天登陆。风声和雨点剧烈地敲击酒店房间的玻璃窗,窗外的世界只剩混沌的色块——白天是乳白色,夜里是咖啡色。
等待台风过境的时间焦灼又漫长。
给裴皓的信写了很多封,我只是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投递。酒店的铅笔削出细长却圆润的笔尖形状,划在信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窗外风雨声一直不停,我却感觉世界一片寂静。
台风离境后,我离开惠安去下龙湾。
早安,裴皓。虽然不知道你现在在哪里,我至少和你看到了一样的日出。
此时此刻我才发现,关于裴皓,我拥有的记忆和线索竟然那么少。少到不足以构成完完整整的情节。
他的出现就像一段又一段被打断的插曲,无法拼凑,不能连贯。
我收好旧信封,准备换衣服去超市购物。
手机突然响起来。屏幕上闪烁着副导演的名字。
“小贺,明天大约几点能回公司?”他的声音大到让我不自觉地将头偏开了手机好几公分。
我边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找衣服边接电话,问:“不是可以换休两天吗?”
“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明天老板请吃饭。说是吃午饭,但上午不回公司做做样子不太好吧?”
“瞿导,这么晚才通知我,明天都已经有约了。能不能请个假?”我拿出牛仔裤和毛外套,坐在床边开始穿起来,歪过头把电话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