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关东参王(15)

看着母亲坟头的纸灰在空中飘荡,孙广斌想起母亲的音容笑貌,不禁悲上心来。他瞥了一眼孙善起的桦树皮包裹,想起十年前的吉林,心中不知怎么,竟如晴空万里的天空飘上了一朵阴云。他想起一句老话:福兮祸所伏。

下得山来,谷口的港湾里拴着孙广斌驾来的独木舟。孙善起亲自操起那支长篙向江底一点,独木舟飞一样驶向中流。

家住莱阳本姓孙,漂洋过海来挖参。

路上丢了亲兄弟,沿着古河往上寻。

三天吃个蝲蝲蛄,不找兄弟不甘心。

突然,老爹用略显苍凉的嗓音唱起了一首歌。歌声凄凉委婉,起伏不平中音节有些杂乱。孙善起这是有感而发,没有乐谱,他也不会乐谱。包括他的箫声都是即兴之作,随口吹来、唱来。但唯一的听众,他的儿子孙广斌却完全听得懂老爹这充满苍凉的歌。

十年中,老爹遇到过多少磨难?此刻,终于携宝而归,心情全在这首歌里。

不谈一路上兴奋的心情,爷儿俩步行一天,终于看到了抚松城东关箭楼上的青龙怪兽。那怪兽镶在蓝天上,蓝天的后面是一片红霞。夕阳西下,天边涌起火烧云。那两条小小的青龙似乎融化在云朵里,似乎在火红的云层中飞腾。

“龙腾”和“龟伏”是祖宗明示的关东之宝,现在,先后被孙善起得到。

“龟伏”于地,已经不知何处。“龙腾”于天,将会如何呢?

孙善起走进抚松城像十年前的赵秀英一样,直奔城南关赵北川的“老把头”山货庄而来。

赵北川的山货庄已经和十年前大不一样,坐北朝南的三间铺面,青砖做墙,红柱做廊,在原来院落的后面又拓出了一层,他就住在那最后一层。前面是他的商铺,收购和销售各种山货。中间一幢改为加工室,很多山货在这里干燥,加工,然后再成倍地卖出。

赵北川这座山货庄,名为山货,实则主要是人参。人参的收购、加工、销售。

十年时光,赵北川没老。五十岁的人和四十岁没有什么两样,一样的青色瓜皮小帽,一样的仿绸马褂,一样的圆口皮鞋。一只手掌中还是两个闪光的铁球,一只手掌中还是铜制水烟袋。偶尔他也会抽上两口大烟,但他控制得不错,绝不上瘾。

十年时间,他没遇上多少挫折。生意不算好,可也不算坏,总的看来还算是稳步发展。在赵北川粗壮的身躯里装着个谨小慎微的心脏,任何事情他都是谋定而动,从不冒险。他像个精明的舵手,驾着他自己的这艘小舟,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避开暗礁、险滩小心翼翼地前行。

唯一的遗憾,是自己的太太不生育。求过观音,拜过送子娘娘,可太太的

肚子就是圆不起来。

天命如此,赵北川也认了。可没想到,自己的妹妹吉林一行竟然导致她精神错乱,终于在棒槌谷寻了短见。她这一走,留下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的就是孙广斌,赵北川视做自己的骨血。女的是许春丽留给赵秀英的流浪儿,许春丽狸猫换太子,用一个桥洞下领出的流浪儿换下了她的“龟伏”。

赵北川并没歧视,他的太太也是一个吃斋念佛的女居士。两个人收留孙广斌的同时,将那个小女孩也收在了膝下。一晃十年过去了,小姑娘已经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没想到,造物主弄人,小姑娘在十年的时间里摇身数变,竟然靓丽如花艳光照人了。惹得赵北川两口子拿她当成了掌上明珠,倍加关爱。

赵北川给她起名为:赵媛。

当初是许春丽给她下了迷魂药,使她昏昏欲睡。其实,小媛媛是个伶俐聪明的女孩。赵北川让她上了县城的小学,至今她不但识文断字,跟着孙广斌从师普济,功夫很有长进,赵媛已是今非昔比了。

孙善起带着孙广斌刚刚踏进山货庄的二进门,迎面就碰上了赵媛。她没注意走在前面的孙善起,反而是后面的孙广斌让她几乎是蹦起来喊道:“斌哥!”

清脆的声音简直如棒槌谷中的小溪流水,孙善起侧目一看。赵媛穿着一件红色的夹袄,梳着一根长长的大辫子,两只大大的眸子里闪出欢快的光泽,一蹦一跳地扑向孙广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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