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馥鳞(5)

我母亲应该恼怒,倘若父亲没有那样的真诚。

但他唯一的优势便是那种傻里傻气的执著,母亲回过头看见父亲坚持的眼神,他说:“我不愿拦你却也无法不让你知道我的心思,这一下一下就是所有能表达的反复。你每走一步都有我的不忍与放任,你可以牵着这样的我去与他人结为连理,我会陪你演完,如果你愿意。”

那些微妙化作了一个堂而皇之的吻。

我母亲拆了台,自毁命运,是这一吻宣判了他们两人的罪孽与自我放逐。你会说,你完全不明白我母亲究竟在拿她的一生做些什么,而我在这荒唐的回忆里想起了我所遇见的律桢。我明白她,明白她的放任,明白她与他为什么被流放到这个岛上。也明白她为何不愿屈膝再爱那少年,尽管她真的爱过。

但她从不愿用爱来换取什么——包括自由。

那少年也很失望,或者恼羞成怒。天底下忽而冒出我母亲的许多罪行,她才发觉自己是多么绝顶聪明的女飞贼,得手了多少人的心头宝贝。那少年偷偷地来看她,但绝不走近,最后一次,她意在了断,所以从深冬的海水里蹚过去,拨开看守们的刀刃对他说:“我只是不愿意再用你的深情换取什么,我可以喜欢你也可以欺骗你。但这不是我的本意。我的本意只是想与你有一场婚宴。虽然在这过程中,我发觉我更爱另一个人。可我若是为了不伤害你而选择你,那我同样是伤害你——我并非为了背叛你才演变成这样。为了证实这一点,我可以把自己永远拘禁在这个岛上。而为了我,他也可以。”

那便是我的父亲与母亲。

还有我。

我母亲甚至不知道我已经躺在她的肚子里。于是她带着我蹚过了极冷的冬夜,为了将自己的过去放下。于是,一切罪孽的遗果便顺延到了我身上。她一直在以自己的性命博离奇。她得到了她的完满,生下我不久她去世了。再过两年,我父亲发现我极其畏寒,不能下水,原因未知。也许他知道,但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所以我活着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一直疑惑,你看,我出生在一座岛屿却又永远不能游水离去,这天生的障碍像是一道禁锢,执意要我留守在命运里。

这岛屿那么小,怪人又那么多,而我不只没有母亲,甚至连一个玩伴都没有。但每年总有一天,高高燃起的花火都在挑衅我人生的按部就班与暗淡。我只能站在海水无法捕捉的地方仰着头看对岸,束之蒙也抱臂站在我一旁跟着看,他说:“好好的手艺活儿变成了杂耍式的玩意儿,要是轰在人的身上该多么壮丽,哗啦啦的姹紫嫣红下倒了一片。嘿。”

束之蒙从不知道自己说的笑话都很怪模怪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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