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远歌(32)

尚裳追上她,用尽全力稳住她的身躯,锁住她的眼睛,说:“忘了吧。”

现在想来,收集部里绝大部分都是十岁以下的孤儿,实在是免除了组织首脑们的很多麻烦。他们无亲无故,没有是非观念且很少怀疑,告诉他们“无条件服从命令”是对的、“目标都是敌人,敌人都不是人”是对的、“弱者活该灭绝”是对的,那么,它们就都是对的。就像一张张的白纸,任你涂抹成黄色、红色,或者,黑色。

但你不是这样,你有自己的一套行事方法,虽然任何时候,你都比其他人更加果决狠厉,甚至让我觉得,你胸腔里跳动的不是心脏,而是仇恨。那种遇佛杀佛,遇鬼斩鬼的仇恨。不像火,而像冰一样的仇恨。它让我完全无法将你和晚上为我唱歌的那个男孩联系在一起。

那时的我,甚至是有些怕你的。

而作为“双子”,绝大部分时间,我们俩都是一起执行任务。

第一次离开你独立执行任务已是我九岁半的时候,目标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状告所在地一家著名企业的安全生产水平不达标,证据确凿,已为此花费了三年时间。第一年因为职业病他的弟弟入院治疗,他开始为他四处奔走申请理赔;第二年他的弟弟病入膏肓,理赔款项还没有下达,甚至那个企业根本还不承认自己的生产条件不达标;第三年他的弟弟死了,他开始申请法律援助状告那家企业。那家企业数次对他提出巨额赔偿以图私了,他都拒绝接受。于是,有人找到了我们。

我见到那个五指沾满泥垢的男人,跑去了解这个目标的时候,他忽然问我:“小姑娘,你今年多大啦?”我对他甜甜一笑,“九岁半。”我看出他的眼睛立即红了,好奇让我近乎本能地追踪他的记忆,然后我知道了,他的父母死于矿难,他和弟弟开始相依为命的那年,他的弟弟刚满九岁。

他把我带到附近的一个小餐馆,因为他以为我是一个迷路的小女孩儿。他看着我在他面前狼吞虎咽,一边憨憨地笑,一边灌自己一种味道刺鼻的透明液体。后来他开始说胡话,他说:“小鹏啊,你看你嫂子因为这事已经不要我了。可是我不后悔我不后悔啊。我要是要了那笔钱,到了那边我怎么有脸见你啊,我跟阎王爷说我拿我兄弟的命换了60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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