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而息【三】(14)

在一个傍晚,李南航走进安蓉房间时,看上去她像已经脱衣躺在床上要睡觉了似的。其实安蓉正在换内衣。李南航坐在安蓉的床沿上,看着安蓉。安蓉从李南航一进来,她就转过身去给李南航一个后背。

“安蓉……”李南航口气有点小心翼翼的。

“你来干什么?”安蓉仍然冷冰冰的。

“这几天你一直心情不好,我想我们该好好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

“我知道你一定是有什么事儿在心里憋着,为什么不说出来呢?我们有什么话不能说呢?说出来会好受的。好吗安蓉?”

说着李南航就伸手去摩挲安蓉的头发。安蓉慢慢把脸转向了李南航,李南航惊于她的满脸泪痕。他就把她的头抱在了怀里,好长时间两人什么都没说。

安蓉看着李南航说:“南航,我若是考不上怎么办?”

李南航一下子找到了答案,他暗骂自己真笨,怎么就没想到这层呢?

“别担心,你会考上的。”

“可是……我错了好些题呀。”

“录取又不是根据你错了多少题来定,有人也许比你错得更多。其实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比如说,你只答了十分,可全中国的考生都答了九分,显然你是第一名嘛。反过来说,你答了九十九分,而全中国的考生都答了一百分,那么你也不会被录取的。真是的,你何必为这些事苦恼呢?”

安蓉坐起来了,她说:“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这个呢?”

李南航说:“早你也没说你是因为这个跟我较劲呀?再说了,就这么简单的道理还用我说吗?我怎么知道我老婆会这么笨呢。”

安蓉举起小拳头打了一下李南航说:“谁是你老婆?你才笨呢。”

李南航说:“行,我笨我笨……”

安蓉笑了。

李南航看着安蓉的眼睛说:“安蓉,你笑时真好看。”

安蓉就红着脸垂下头来。由于她已经脱了衣服,上身只穿了件很小的背心,她的胸就越发显得饱胀,挺耸着向李南航示威,李南航的目光就痴痴地在安蓉的胸上走动。

安蓉急忙躺下把被子盖在身上。

李南航半开玩笑地突然拉掉安蓉身上的被,他惊呆了,他没有想到的情形出现了,原来她没有穿裤头。安蓉那雪白的大腿及臀还有那黑色的三角地带,在李南航面前暴露无遗。安蓉也呆住了,两人足能有五秒钟大脑一片空白。

安蓉突然打了李南航一个耳光,然后把被子盖住全身,连头也不露出来。

李南航捂着脸呆呆地愣着。

被里面传来了安蓉的哭声:“你下流,你滚!”

李南航愣了好久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一边手推着安蓉一边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你没……你是那样的……”

安蓉说:“你别碰我,你走你走……现在我知道刘忠芹为什么自杀了……我再不想看见你。”

轰的一声巨响,李南航的头爆炸了……她竟然这么想我?

李南航走在路灯不怎么明亮的街上,他觉得自己的脚步很沉重,他抬头看看那些被人打坏了的路灯,非常茫然……在这个黑夜里不停地游荡在田水市的大街小巷,直至天明。

李南航和安蓉在一九七七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终止了多年的爱情,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有说服力的理由。

这也许与当时的整个社会情绪有关。一九七七年是对每个青年固有价值观的冲击和挑战的一个重要年份。这之前,任何的抱负只是想象或希望而已,那些希望或想象是建立在他们原来价值观上面的,无法感到实质意义。随着“四人帮”倒台后一九七七年的到来,一切都发生了变化。那些想象或希望可以在一九七七年变为现实,真切而具体,就在眼前,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激动、惊讶、兴奋……过去的一切都不重要了,他们急不可耐地向前看,向前走,因为前面的所有事情都充满了极大的诱惑,所有的美好生活都在前面,过去的一切都被颠覆,当然包括爱情。这就是当时的社会情绪,从这个意义上讲,李南航和安蓉的分手根本不需要什么实质的理由,随便一个契机就会使他们的恋爱停下来。没有什么能比新生活对他们的吸引力更大。

高先在家里加班加点地写那份关于MDI报告。

只剩下结尾部分了,不管今天干多晚都要完成,明天一早一定要送到市政府。李南航再看不到这个报告,就会真生气的。

书房里烟雾缭绕,敲键声噼啪山响。高先的坐姿不雅,一只脚后跟蹬在坐着的椅子上,等于怀中抱着一条腿在敲击电脑,显示器上那些极速跳跃的汉字,让人联想到行走如飞一词。整个看上去,他又有点奋笔疾书的意思。

“妈的,就这么着了,能咋的?”

高先敲完最后一个字一边抻腰一边骂了一句。然后他就存盘,又点了支烟,把双脚抬起来放到电脑桌上,头仰起来看棚,大口大口地吸烟,极爽的样子。他突然想起来什么,猛地站起来把烟按灭走出书房。

王茜已睡着,高先小心地走进来为妻子弄弄被子,他满脸内疚地看着她,心想我真是个大混蛋,怎么忘了给她洗澡了。王茜已不是当初的那个王茜了,HBB病已把她摧残得不成样子了,看上去就是一个皮包骨的老妇人。

高先从妻子卧房退出来在客厅里遇到了保姆屈艳,屈艳是那种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是个乡下来的丫头,二十三四的岁数,人长得不丑不俊,胸高臀翘,像小母马一样的壮实。屈艳刚刚起完夜,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高先叫住她。屈艳极不情愿地揉揉眼睛说:“干啥呀,高大哥?”

高先说:“你说干啥,我问你,大姐洗澡了吗?你为什么不叫我?”

屈艳说:“我当啥事儿呢,我问大姐了,她说今儿个就不用洗了。”

高先脸上布满了怒气,可他又不能大声说话,他就瞪着眼睛用手比比画画地对屈艳说:“我跟你说多少遍了,啊?你说多少遍了?”他把声音极力压低,“不能听你大姐的,每隔一天就洗一次澡这是规定,你怎么就记不住呢?你那脑袋一天都是干吗吃的?”

屈艳完全清醒了,她说:“你说我干吗吃的,你咋能怨我?给大姐洗澡是你的事儿,是你自己忘了,咋还来赖我呢?高大哥,你这人还讲不讲理呀?”

高先不知道说什么了,的确是他自己忘了。可话说回来了,我忘了你就不能提醒一下我?高先气得只有用手乱比画,嘴乱嘎巴以示抗议……“困死人了,我可不跟你闲磨牙了。”屈艳说完就进了自己的卧室,并把门锁得格外响亮。

高先瞪着屈艳的门喘着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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