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8)

“才不是!不过,也挺接近答案了,哈哈。”她说,“我被老师选上,能在元旦晚会上跳舞,好开心!”

“哈哈,今天我也很开心,因为我有了我的第一辆自行车!我爸送给我的。”

“是吗?那挺好的,呵呵,我明天就要开始准备了,我们马上就要开始排练了。”

“嗯,我明天也会骑着新车上学。”

……

“小栋,今天过得怎样?”

“……像往常一样。你呢?”

“嗯,我也是。”

到底应该说,是我的过往太重,还是戴梦归作为一个支点太小,实在撑不起我的过往跟我的现在,我们在电话中花了更多的时间倾听对方的呼吸,谈话的内容慢慢变成了轮番的自说自话。在这些断裂的沉默中,她提出了一个想法:“小栋,不如,我们写信吧。”

写信,好啊。信件是个好东西,它为双方不在一个时间平面上交流提供了可能,每一次写信的时候,我们实际上都在各自对着空气倾诉,我们假想的倾听者实际上存在于信件被对方拆开的未来那个瞬间,我们倾听的实际上都是过去某个时刻的对方。我们可以比交谈更无所保留地倾诉,因为那个假想的倾听者在那一瞬间是不存在的。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储存起要说的话,有足够的时间思考并修改,看起来省下了很多的时间,但实际上这是一件比聊电话更浪费时间的事情。因为我们花了更多的时间来等待。不,时间并没有被花费,只能说,是信件赋予了逝去的时间一种意义,它使我们觉得,这些时间被用来等待,等待信件寄于对方手上,等待对方回信,尽管实际上我们只是把一个动作放慢来做,我们用了更多的时间去交流同一件事。唯一的不同是,我们感觉不到电波中让人不适的沉默,即使那种沉默,实际上就存在于我们写信和等信的过程中。

只不过,信件让我们觉得这种沉默理所当然。

“期待你的回信。” 这句话让我们觉得这种沉默理所当然。戴梦归喜欢在这句话之后加个肥肥胖胖的叹号,然后意犹未尽地画个笑脸,好像还想再挥洒笔墨画一幅画,一点儿都不想这么快结束一封信。

“在看什么呢?”我一听见便条件反射地把戴梦归写给我的信夹进书里,抬头就看见豆芽的脸。

“谁的信呢?”女生真是奇怪,明明知道我在看信,还要先问一句“在看什么”,好像假装不知道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是信?”于是我也装作不知道,看看这能有多有趣,“我在看书,我看书呢。”

“骗谁呢?”豆芽伸手就要拿我那夹着信的书——其实她也是这样一种学生,上课的时候把课本立起来,然后躲在里面偷偷看其他书,“你也太不了解我了。”

“是女生写给你的信吧?”她追问。

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只有女生才会用这样的信纸,”她灵活地用指尖把信纸从书页中抽出一部分,“我们看到这样的信纸就会忍不住买下来,买下来之后就会想办法把它用掉,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总是喜欢给别人写信的缘故。”

不一定是真心想要了解或者被了解。可能她享受的只是写和寄的过程,她更想分享的只是这样一张漂亮的信纸,而不是信的内容。

但我是真的想要写下这些,即使你未必在意,我宁可把这当做一种交换日记,我甚至不需要任何理解或者情感反馈,我需要的只是你替我保管一段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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